第一百零九章(三更)

孙喻为了让昭南王府看起来没那么破落, 让新进门的世子妃住的舒心,把原本凹下去的一块地改成了池塘, 移栽了藕根。

随着天气渐暖, 小小荷叶都冒了头, 轻轻巧巧的浮在水面上。几尾锦鲤围着柔嫩的叶茎打转嬉闹,荡起一团团的涟漪。待到盛夏, 这里便会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日头越来越长了, 黄昏的余晖洒在院落当中。自打江茗来了, 府里的一切都在改变。原本有些死气沉沉,如今却多了些生气和活力,连孙喻常年严肃的脸上都添了神采。

人这日子,一旦有了期盼,活起来就轻松许多。

可也牵挂了更多。

因这牵挂, 因这期盼, 便会生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殷楚转身走到院中。他伸出手去,宽大的衣袖垂下,晚风痴缠,盈入袖间, 将衣袂鼓起。殷楚握了下拳, 再张开,手里什么都没有。

江茗的答案是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的她便是掌心的风,握不住,留不得。就算造起一座金屋, 也无法留下风的脚步。

殷楚知道。

但自己心里有期盼,也牵挂她,那便应如她所说——一往无前。

怜莺端着食盘匆匆走来,见到殷楚站在院中,便来行了礼。殷楚“嗯”了一声:“去吧,世子妃该饿了。”他将药瓶放在怜莺的食盘上,嘱咐了用法之后便走出了小院。

怜莺迷迷糊糊的进了屋子,将食盘搁在桌面上,这才说道:“世子刚才就在门口呢,看那神情好像有点严肃。”

江茗和飞浮对看了一眼,江茗扫了一眼那餐盘:“快!夹一筷子糖拌西红柿给我!多沾点糖!”

“也不知道是在吃糖还是在吃西红柿。”怜莺嘴上絮叨,但仍是夹了一块西红柿,将正反两面都沾的满满的:“小姐,您一点也不关心世子殿下吗?”

江茗一口咬住西红柿,腮里面的伤口刺的她直皱眉,含糊说道:“他没我关心也长这么大了啊,难不成现在突然变回小孩子了?”

…………

翌日,因着江茗两日没去晋江书社,落苍院主的新书卷没个消息,加上攒了两日的收稿,丰弗便来昭南王府寻她。

江茗正在院子阴凉处坐着,吃着新下来的桃子,一听丰弗来了连忙让人将她请进来。

丰弗依旧是一身清淡装束,她眉毛细长,嘴唇偏薄,说出来的话又总是有些直接,便时常给人高傲之感。怜莺在江府待大,见惯了卫氏那柔软性情,也体会了江宛的阴柔,头回和这般贵女打交道,心里有些忐忑,站在江茗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江茗倒热情,让飞浮去搬了木椅,拿了竹签儿,递给丰弗:“吃桃子。”

怜莺连忙在旁给江茗使眼色,华京城中谁不知道,除非是自己定下的菜色,丰弗在外面从不吃他人的东西。早先宴席之上,有个贵女给她吃花生奶酥,她细眉一挑,一脸厌憎之色,把那贵女气的回去直骂“好心当做驴肝肺”。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在丰弗面前尝试着跟她套近乎了,丰弗那高傲的名声也就传了出来。

然而下一刻,丰弗自然而然的接过签子,扎了块桃肉放进嘴中。怜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将桃肉咽下去之后,丰弗开口说道:“多谢掌柜。”

江茗摆了摆手:“如今不是在书社里,不用这么客气。一块桃子而已,参翁君能吃我的东西,才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

丰弗沉默片刻,冷声说道:“我自小不能食用奶物,肚腹不适。小时候喜欢吃甜食,有次有远方亲戚来家中,带了些花生酥,我偷拿了吃。结果起了疹子,脸肿许久。所以当日我并是不厌憎那贵女,只是看到花生酥心有余悸罢了。”

江茗眨了眨眼,这才明白丰弗是在解释自己在京中的名声,只是这语调听起来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冰冰的。

“外面传的话,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罢,原也算不得准。”江茗回道。

可不就是,自己家中就有这么个人,在华京城的声名狼藉,可谁知道背后的那些事儿呢?不过就是看个表面,然后再以讹传讹罢了。

“这桃子很甜。”丰弗又开口了,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腔调。

江茗以手成拳,捂在嘴边轻咳了两声,问道:“参翁君,你是不管说什么,都只会用这一个声调吗?”

丰弗停滞片刻:“祖父对我管教颇严,说古风便是如此,我从小便是这般说话。”

“哦——”江茗大概弄明白了,丰弗的高傲一部分是来自于家世,毕竟丰家也是大胤名门世家,祖父又是高位,若不是中间来了个萧罗截胡,怕是他父亲就要接下这宰相一位了。至于另外一部分,则是身体原因,花生过敏,乳糖不耐。那贵女也是倒霉,拿什么不好,偏生拿了个集两者之大成的花生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