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棋子(第5/10页)

宁恕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起身,破釜沉舟。既然明天周五的会谈取消了,那么他也不用掖着藏着什么证据。反正他能做多少努力,就必全力以赴。

但宁恕记着简宏成“路上小心”的暗示。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便开始往四周打量,看有无可疑人物。果然,还没走到公司大门,就见有可疑人影一闪而过。宁恕二话没有,立刻旋回自己办公室。他估计自己是出不去了。

时间在嘀嗒嘀嗒地过去,宁恕清楚,他迟一分钟行动,简宏图那边就能多一分钟做得圆满。他想了会儿,便调出在国税局工作的同学的手机号码,准备直接通过这条线来举报。

可就在此时,简宏成的电话进来了。先接简宏成的电话,还是先举报?宁恕看到公司大门口人挤人,排满了一群大汉,再看看公司大办公室里的同事充满恐惧的目光,他缩回椅子里,选择了接简宏成的来电。但他依然强硬地道:“请长话短说,我等我国税局同学的回电。”

“你不用忙碌了,我已经完成布局。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跟你谈谈我的想法。你把我弟弟搞得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我能放过你,让你往后还有安耽小日子可过?过去的事是父辈的事,我父亲早逝,你父亲付出代价,我们这些第二代都因此命运转折,走上另一条比较艰难的成长道路,这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虽然对崔家心怀愤怒,可我还是明白我得放下,我得着眼未来,为自己而活,为我的家人、朋友的现在和未来过得好而活,同时,我希望不伤害你姐姐和你妈妈……”

宁恕原本冷着脸听着,到此冷不丁地打断,道:“不伤害我姐姐?我姐曾经被你姐捉住了打耳光,她那时才小学二年级,可你姐是大人,而且你姐还是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下手。那次你姐打得我姐脸肿得像猪头,医生诊断是轻微脑震荡。我们只好搬家躲避。没说的,谁让我们亏心?但第二次你姐又找到我们,她找到的是我姐读书的小学。她等着我姐放学出来,一脚将我姐踢飞。我姐头撞在水泥柱上,鲜血直流,再次脑震荡。出血量有多大,我没有数据,我只知道竟然吓跑了你穷凶极恶的姐姐。至今我姐头上的伤疤依然经常发痒,天气变化时伤疤刺痛,过于疲劳会头痛发作,都是拜你姐所赐。我们只好不仅搬家,而且还改名换姓。我当时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姐受欺负。可我心里发誓,我要让你姐付出代价,也必须是血的代价。我拿到你弟弟的虚开资料,如果我只是想着两家的世仇,我完全可以立刻去举报,而不用等什么周五与你会谈。我原本想跟你谈的是,以你宝贝弟弟向你要挟,逼你退出对你姐的援助,逼你把你姐交给我。好了,我技不如人,这是我本来打算承认的事实。谁不想过好日子?我妈、我姐都苦苦劝我离你家远远的。可既然你们不愿罢休,那就走着瞧吧,我豁出这条命,也要让你们简家知道什么叫匹夫一怒。”

这一回,主动挂断电话的是宁恕。

宁宥?简宏成呆呆地举着电话,皱眉想到那次他特意从深圳赶来上海,郑重其事地与宁宥告别。可他都还没说什么,宁宥已经哭成一团。他一直觉得宁宥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以为一向小狡猾的她是以痛哭来阻止来自他的控诉。总之,他是屈服了,什么抱怨都没有,反而听了宁宥冷静的抱怨。听了宁恕的话,他才知宁宥的大哭是事出有因,而当时她大事化小式的抱怨,已经是冷静的极限。她得多理智,才能一年年地平静地面对他这个仇人。那一次,宁宥也说起过他姐的伤害,说起过他姐逼着他们一再搬家,还说起过挨打、挨骂,差点儿丢命。和平年代里长大的他,当时绝想不到是打到轻微脑震荡的耳光和流血流得能吓走蛮狠的他姐的伤口。那时,宁宥才是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啊,尤其她又是如此单薄。

简宏成对几岁的小孩该长多大没概念,他能想到的,唯有他的小地瓜,一个即将上小学一年级的男孩,那么小的柔软的身体,他是恨不得拴在身边,怕小地瓜受到伤害。而当时他的姐姐则是成年了,尤其是他想起他姐姐为了迫使他帮助对付张立新,对他说起过受父母逼婚时,一想不开就去找简家泄愤。是泄愤,那就更不是普通的耳光,尤其泄的那愤又是如此不足以对外人道。

简宏成不知不觉走到隔壁,隔着窗户看正听保姆讲故事的小地瓜。保姆虽然纤细,但相比小地瓜,仍可算得上庞然大物。因此,保姆即使再友好,声音再温柔,与之刚刚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地瓜也坐得离她远远的,对她保持着警惕。简宏成看得心疼,可只能硬下心肠将小地瓜交给保姆,而绝不召回陈昕儿。简宏成想象着当年娇小的宁宥面对简敏敏时候的巨大恐惧,以及心中落下的阴影。他这才理解早上通知宁宥,简敏敏即将获知谁是崔家后人时,宁宥那突如其来的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