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第 206 章

“这幅画,该有三十年了吧!”

听着天子这话,胡太医不禁抬头。他看见天子正注视着画中女子,目光柔和。

天子天生一张冷厉的脸,少年时瞧着还不明白,随着年岁渐长五官长开,就越发显得生人勿进、锋锐无匹,他的眼神常年也是冷的,总叫人不禁想起严冬宫里的湖,冰面结了一层又一层,一锤子砸下去,是冰,再一锤子下去,还是冰,冷、硬、看不见底。

更何况他并不是个软弱无能的帝王。

他严于律己、习武经年,无论是手里的兵权还是身上的武艺都叫人不敢小觑;他还颇有识人之能,莫说登基这两年,从他当太子时起,那些各家安插到他身边的眼线,乃至于刘氏一族暗中的戕害,哪一次能讨得了好?

一次又一次的刀锋交错,叫所有人都明白,眼前这位天子,英明神武,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妄图欺瞒。

胡太医并不知晓曹顺子是皇后派来监视他的,他哪里想得到当日他在皇后面前一番忘了顾忌的言语叫皇后对他起了防备之心,他被曹顺子押来天子面前,便以为天子早就对他起了疑心,而曹顺子就是天子派来拿他把柄的,他吓得面色煞白嘴唇哆嗦,要不是身为医者多年来颇为保重身体,换了个和他同样岁数的老人,早就吓得站不起来了。

他原本十分惶恐,半点不敢有隐瞒,可是此时对上天子柔和的神色,他心里忍不住一动,生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天子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可是独独对娘娘一往情深……

胡太医垂在袖子下的双手悄悄握了握,心中按下决定,他都这把年纪了,哪怕为了娘娘,他也要搏一搏。

胡太医垂下脑袋,起身跪下答道:“回陛下,再过两个月,这幅画就三十年了。微臣惶恐,这是微臣已故妻子年轻时的画像,微臣实在不知内子竟与娘娘生得如此相像。”

李瑜虽然不通诗词歌赋,但是多年来耳濡目染,他的眼力还是很好的。这幅画他一上手,就知道年份很久,不可能是近来、甚至不可能是近几年绘制的,当看清这幅画时,他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再仔细端详,就能判断出这幅画有二三十年了,最后联系胡太医的生平,再看画上题字,李瑜终于确定,这是胡太医已故原配的画像,跟花宜姝无关。

幸好朕英明,没有被曹顺子一句话冲昏头脑,否则可就要丢脸了。一时丢脸不要紧,料这几个人不敢传出去,万一被花宜姝发现可就完了,她一定会笑话他好几天。

想起有好几日不给他好脸色的花宜姝,李瑜暗暗叹了口气。

“太医请起,内侍不通文墨,瞧不出这画像年份,才会引来误会。此事不怪太医。”

天子放下话来,胡太医才敢起身,他连汗都不敢抹,垂首等待天子反应。

果然,天子接下来就道:“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之人。”

胡太医道:“微臣也惊奇不已,没想到内子竟然有幸与娘娘生得一副相似容貌。”

李瑜见胡太医一副惶恐模样,接着道:“怕是只有血脉至亲才能如此。”

胡太医赶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怕是没有血缘的陌生人,也可能生得极像……”胡太医接着又举出了好几个例子,他行医多年,见多识广,举出的例子远近皆有,有名有姓有地方,绝不是虚构。

李瑜看他这副样子,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这个胡太医,在宫里几十年,惯会察言观色,可如今怎么一副耳聋目盲的样子?难道真是老了脑子不灵光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曹顺子太过粗鲁,将这老人吓坏了。

他又低头看手里的画卷,这画上女子其实跟花宜姝足有七八分相像,神韵却全然不同。只要熟悉这两人,绝对不会分辨错。

李瑜将画轴卷起,安抚了一番胡太医,才道:“你说得在理,不过你举得那几个例子,都是相貌平庸之辈,似皇后与尊夫人那般容色的,却是绝无仅有。你不是丢了个孙女?或许……”

李瑜心想自己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胡太医就是再糊涂也该接下去了,谁料眼前之人低着头,还是道:“陛下,微臣的孙女是在京城走丢的,当时已经三岁,况且娘娘是花将军的女儿,怎么可能与微臣已故的夫人有什么关系呢?微臣实在惶恐。”

李瑜心道花熊是个天阉还是你给诊出来的,别给朕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眉眼沉沉,已然生气,但看着面前老人两鬓星霜、眼角布满皱纹的样子,一面不忍为难,一面又顾忌他可能真是花宜姝的亲人,于是只能压下火气,将人打发出去。

胡太医并不知道眼前天子连花熊是个天阉都知晓,他要是知道此事,必定会改个说法,可惜他并不知情,见天子并未为难,画卷也归还给了他,胡太医暗暗松口气,规规矩矩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