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小师弟,你前些日子到底究竟去了哪儿?”

“大师兄传信给我说,他找到你和谢酩的时候……”

听到“谢酩”二字,脑海某处仿佛被触动了一下,楚照流倏地回神。

方才隔了层水般朦胧在耳边徘徊的声音陡然钻进耳膜,眼前的场景也层层清晰起来。

这是间富丽堂皇的酒楼包厢。

周遭歌声笑语不断,酒香阵阵扑鼻,前方珠帘低垂,中间台上的舞姬已经退下,上来个说书的,已经摆开了架势。

坐在他边上的人领口凌乱,胡子拉碴,一副不修边幅的落拓样子,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仰着头,将酒壶里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咂咂嘴,不满地晃了晃:“这就没了?”

脑子里还有点混乱,楚照流脸色苍白,看他一眼,话还没出口,一股痒意先爬上了喉咙,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这人顿时酒也不喝了,丢开酒壶,扣住楚照流的手腕,探出一缕灵力,脸色凝住:“师弟,哪里不舒服?”

楚照流脸色恹恹的,由着他给自己检查了一番,摆摆手:“没事。”顿了顿,他有点没搞清楚情况,“这是哪儿?”

顾君衣痛心疾首地捧着他的脸:“大师兄传信给我说你失忆了,我还不信,照照,你这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师兄痛心得很啊!师兄考考你,你还记得欠我的十万灵石吗?”

意识回笼,楚照流睨他一眼,往后避了避,左耳上缀着血红玉石的流苏耳坠流光斑驳,欺霜赛雪的一张脸白近透明。

他扇子一搭,拍开这人的爪子,语气凉凉的:“多谢二师兄提醒,不是你说,我都忘了你还欠我十万灵石。”

“……”

顾君衣扼腕:“都是一家人,就别计较这些小事了。”

楚照流要笑不笑地掀了掀唇角,抿了口茶。

这是扶月山下的飞花楼,以一壶桃花酿闻名天下。

三刻钟前,离家出走多年的顾君衣半夜三更溜达回山上,把他从床上一把卷起来,不由分说地带下了山,来了这花天酒地的地方。

嘴上说的是“师兄带你清醒清醒”,实际上楚照流非常怀疑是这酒鬼没钱喝酒了,特地跑回来宰他一笔。

哪有带人来喝酒,账让他结,酒不给他喝的。

至于在此之前的记忆,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同什么人……却是模糊的。

顾君衣看他的确没事,放心地瘫回椅子上,怀里抱着宝贝佩剑,又抬抬眼皮,瞅瞅宝贝小师弟:“还是想不起来?”

楚照流诚实地摇摇头。

“半月前,你在夙阳一脉失去踪影,大师兄带着人一寸寸地找,把地皮都削秃了,才在一处山洞前找到了你和谢酩,回来后你神志恍惚,到昨日才堪堪醒来,却什么都记不清了,还哭哭啼啼地要下山去找人,吓得大师兄连夜把我叫回来了。”

顾君衣说着,疑惑地摸摸下巴:“夙阳那地方天高地远,荒凉得很,你怎么会去那里?”

“哭哭啼啼?”楚照流微笑着又倒了杯茶,“师兄,你看这杯茶里旋转的茶叶,像不像你欠我的十万灵石。”

顾君衣立刻正色:“我家小师弟玉树临风、英武不凡,怎可能哭哭啼啼!都是大师兄的情报错误,待我立刻取剑,上山与他决一死战,让小师弟含冤昭雪,夺回清誉!”

楚照流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自顾自举杯饮茶,陷入深思。

他的记忆,在半月前下山与今夜被扛着下山之间,的确空缺了一段。

趁他思索,顾君衣偷摸着藏了两坛酒,满意地继续开口:“对了,你和谢酩不是瞧不对眼吗,怎么撞到一起了?”

这段记忆有。

楚照流一手支肘托着下颌,无聊地转着茶盏,垂下薄薄的眼皮,无所谓道:“打了一架。”

顾君衣失笑:“你俩啊,从小就不对付……”

正说着,正中间的说书人“啪”地醒木一拍,吊着嗓子说起来:“……就说这离海流明宗宗主,当世剑尊谢酩,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各位恐怕有所不知,剑尊与咱们头上的扶月宗,渊源颇深。”

顾君衣饶有兴致地吃起了花生米:“哎哟,说谁来谁。”

楚照流正烦着呢:“咱能让他闭嘴吗?”

顾君衣哎了声,摆摆手,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师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爱说什么,咱们可没权力置喙。”

“剑尊年少坎坷,宗门被灭,曾于扶月山上求学,后以弱冠之龄重振宗门,百年前妖族来犯,剑尊以一人一剑,与三尊妖王对峙,一剑惊仙,万派拜服,方得尊名!”

底下顿时哗哗一片叫好声,剑尊威名横扫四方,推崇者不胜枚举。

楚照流微微冷笑。

“而我们今天要说的另一位主角,则是扶月宗的一位长老,”说书先生说着,咳咳一声,“这里是扶月宗的地盘,是谁大伙儿都知道,低调,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