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第3/3页)

叶遇的爸妈臊的和他们嚷了起来,对方扔了手里的瓜子皮阴阳怪气道,“嚷什么呢,又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这金凤凰往出飞,这不是你们这金凤凰飞不出去吗?这么多年了,我看这怕不是凤凰,是掉毛的鸡 吧。”

叶遇的父母气得和村里人打了起来,打完后,又为叶遇的不懂事而悲伤。

他们找到了学校,劝叶遇放弃,可叶遇很坚持,叶遇的父亲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说他不懂事,从来不考虑父母的处境,从来看不清自己。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可怜,至少在老师的眼里一定很可怜。

他好像很难受,无法承受,可是又仿佛跳出了自己的身体,看戏一般,呆呆的站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学校。

他还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想去他没去过的地方,坐他没坐过的飞机。

可他偶尔复习写卷子的时候,也会想起他父母痛苦的神情,想起向坚笑他“这是第几次了?第四次了吧?”,想起村里人说“就他们家那样,还想出个大学生,真以为自己祖坟冒青烟了啊”,想起他爸妈说“你没这个命,认命吧。”

临近考试的时候,叶遇病了,他拖着病体去了考场,意识模糊的答着试卷。

他隐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村子里,从村头走到了村尾,从村尾又走到了村头,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兜兜转转的走来走去,却似乎走不出去。

他看到风筝掉了下来,他跑过去捡了起来,却发现风筝没有线,他没法让它飞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答着题,耳边总是嘈嘈杂杂。

一会儿是他爸妈说他心比天高,一会儿是村里人挖苦的叫他“金凤凰”,一会儿是曾经的工友劝他不都是一样的工作、结婚、生孩子。

所有人都在拉着他,想让他停下来。

一年,两年,三年,年年如此。

叶遇不是很明白,他只是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什么都要笑他。

他很努力的想忽略掉他们,一个人坚强的往前走,却发现他好像越走越慢了。

叶遇的意识慢慢混沌了起来,他的笔还在写着答案,可是他的脑子已经没法准确的思考了。

他在最后的作文上,写了“命”这个字,他不知道他的命是什么,但是……但是什么呢?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写这个字是为了什么。

不出他的所料,这一次,他依然成绩很差。

村里人已经习惯了,叶遇的父母也习惯了,甚至连叶遇自己好像也习惯了。

他攒的钱花完了,他重新去找了工作,开始继续挣钱,看书。

他蹲在马路边,看着夕阳沉下去,一天又结束了。

每一次都一样,每一天都一样,每一年都一样,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从来没有变过。

还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那样,但是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已经重复了四年了。

向坚从修车厂出来,看到了他,叫他,“哟,金凤凰,怎么今天没回去看书啊?”

叶遇看着他抽着烟,站在夕阳下,——就连向坚的嘲笑,都和十八岁时的一样。

叶遇站起身,往回走去。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人需要梦想吗?

或许没有梦想,人才能活的更轻松吧。

叶遇扔了自己的书,点燃了自己的练习册,他学会了抽烟,和大家一起喝着酒打着扑克。

他的父母欣喜的发现儿子变正常了。

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好,这就好。”

叶遇笑的声音很大,心里很悲伤,他在鲜花盛开的院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迷茫的抬起头,却再也没有看到天空有飞机飞过。

他再也没有梦到风筝了。

二十五岁的时候,叶遇结了婚,结婚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女孩儿,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漂亮,向坚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他赚了。

叶遇就也笑,说他赚了。

他们说起了曾经的事情,向坚说,“你现在想想,你当时是不是傻啊,非要考个大学,还不如早早地就放弃,这会让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就是。”其他人笑道。

叶遇见他们笑,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敞亮,十分喜庆的样子。

窗外下雪了,一个晚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叶遇送他们离开时,突然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也是一个晚上,他蹲在生机盎然的夏天里,抽了一晚上的烟,哭哭笑笑的,恨不得死在那个夏天,死在这无边的黑夜里。

可那已经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看着白皑皑的白雪,安静的站着。

大雪落下,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个停滞的不会思考的雪人。

许久,叶遇拿出了烟,点燃了手里的烟。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最后,烟灭了,他的故事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