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对峙(第2/2页)

她有些恍惚地想,如果当初父亲没有去世,她也没有入宫赴那场生辰宴,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子之女,因为父亲生前善于篆刻的缘故,在大理寺供职时偶与当时监国的太子相识。

后来父亲意外丧生,出殡那日,太子微服前来吊唁,母亲忍着悲痛把那枚刚完工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田黄章转呈给了他。

大约是看她们可怜,除了不菲的抚恤外,太子还许了她一个愿望。

当时父亲猝死,她们母女二人在京度日艰难,因此打算扶灵南下,迁安祖宅,临走前若说有什么未竞之愿望,大概只有看一眼传说中的皇宫了。

听说那里白玉为墙金做地,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气派之处,也是父亲生前一直可望不可即之处。

因此她便躲在一身缟素的母亲身后怯怯地问出了声。

皇宫,这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太子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似乎感到惊讶:“只要这个?”

柔嘉点了点头,隐隐有些脸红。

太子摸了摸她的发髻,没再说什么。

一连数日,宫里再没有传来过消息,正当她以为贵人事忙,大约是忘记了而准备南下的时候,一个红衣太监忽领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登了门,请她入宫赴太子的生辰宴。

她有些记不得当时的心情了,大抵被那隆重的排场震到了,脑子懵懵地被扶上了马车。

直到入了宫她才发现,皇宫并不是白玉为墙金做地,那只是坊间没见识的百姓囿于见识所限的一种天真的猜测而已。

但宫里处处雕梁画栋,飞阁流朱,其精美与华贵远胜于金玉。

时逢一国储君的生辰宴,场面更是愈发隆重。

她坐在长席的末尾,远远地看着那个头戴冕旒、一身蟒袍的少年在浩浩荡荡的随扈的拥簇下步入大殿,接受百官的朝拜,那样的气度令她此生都难以忘怀。

也是那一天,她才真正意识到与当初那个摸着头对她笑的人如隔天堑。

太子言出必行,又极有风度,即使是在繁忙的生辰宴上,也抽空亲自带了她看一看皇宫。

那天她跟在他的身后,听着他清琅如珠玉一般的声音,心里悄悄地有些欢喜。

当暮色四合,宫门快下了钥的时候,心头又不禁有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可谁知先帝对前来接她的母亲一见钟情,当晚便下了册封的圣旨。

从此六宫独宠,逼的皇后离宫。

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她成了他的皇妹,也成了他最恨的人……

那一场生辰宴,也被看成了跳板,被看做是她和娘亲蓄谋已久的算计。

柔嘉到现在都还记得被封为公主的那一天,当先帝拉着她的手要她叫“皇兄”时,萧凛眼中那藏不住的冷意。

像一头被背叛的野兽,他第一次失了太子的风仪,冷淡地甩开那递过来的手,攥着拳转身出去。

往后许多年,他待她冷漠的如空气一般。

而她也眼睁睁看着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沉默,冷淡……

最终,一步步变成了这个深不可测又冷漠多疑的帝王。

她不是没解释过,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真相是什么样还有意义吗?

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

当年母亲或许真的是意外撞见了先帝,无可奈何才做了皇妃,但是被锦衣玉食、万千宠爱滋养了那么多年,她难道就没生出过更大的野心?

若说从来都没有过,连柔嘉自己都不信。

特别是当母亲后来又生下一个皇子的时候。

柔嘉曾经天真地劝过,不想让母亲争名夺利,就像以前一样安安分分地当一个妃子不好么?

可母亲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然后摸着她的头说自己当了这么多年宠妃,树敌无数,流言四起,已经别无选择了。

于是柔嘉只好眼睁睁看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皇后离宫,后来太子被架空,再后来先帝猝然崩逝,太子一举登基,杀伐果断,她母亲也在祸国的流言中被逼殉了葬。

如今终于轮到她了吗?

察觉到那一寸一寸审视过她全身的视线,和那越来越重的压迫感,柔嘉只觉得深深无力,最后俯着身拜下去:“臣妹从不敢心生妄念。”

可萧凛听到她的话,周身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的燥意,沉沉的视线仿佛要把她纤细的腰肢压弯,彻底折断。

她说她从未生出过妄念。

那生出了妄念的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