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第2/2页)

此处也算是水利枢纽,为造桥搭设支架可以,但这些支架不能完全阻碍交通,可若说一点儿没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大船需要换为小船,来回卸货转运就让此处的人多了一项业务。

重新造桥,结果就好了很多,因上次的事件,所有人都遭了一顿鞭刑,又看到那个坏事儿的直接被拖出去斩了,都没等到秋后,就直接在水边儿杀了祭桥,重建的时候,众人连开小差都不敢,个个兢兢业业,只怕那刀锋落在自己脖子上。

要搁纪墨说,早这样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非要见了血才知道疼,也真是……

就好像很多人明知道触犯法律不会有好结果,可还总是知法犯法,这也足够引以为戒了。

这一次重建,虹桥横于河面之上,灰白色的砖石似有着另一层光晕,行人走在上面,来回蹦跳,试探每一块儿砖面的承重,所有试验都做完之后,便是一阵不约而同的欢呼声,终于完工了!

“十年一役,幸得天成。”

张师傅看着,脸上也难得带了笑,之前险些被论罪的时候,他也是受了惊,吃了苦头的,当时纪墨也没好过,所有造桥匠都跟着被鞭刑,眼看着就是都要跟着死了的局面,才有人举报原来是某人暗藏心思。

至于这个暗藏心思的人所动的手脚是否真的有那么大,会造成那样的恶果,就是他们自己都不好估量的事情了。

反正,他们是活下来了。

“应该是多亏了张师傅才是,若不是张师傅的巧思设计,我等难以见到这座虹桥的诞生。”

纪墨说的很是感慨,张师傅这些年并不避讳他,反而把他带在身边儿,让他看着那些技艺的关键细节,比起其他只得一斑的造桥匠,他有幸全览,真的是要感激张师傅的大量,给他机会学习这些技术要点。

专业知识点的最后两点,就在这段时间补全了。

“我等凡人,哪里有什么巧思,所有不过天赐,借我等之手落于人间罢了。”张师傅这般说着,不是普通的谦逊,像是真的这么觉得。

在众人商量着要祭祀的时候,张师傅跟纪墨讲解其中所需要的技艺要点,这般讲解,如同一个师父,却并不要纪墨另外拜师于他,也不索求其他,格外大度宽容。

纪墨已经习惯了技不轻传,见他如此,不免心有疑问。

张师傅看出来了,给他讲述了一段造桥过往,可谓血泪之史,那是张师傅的祖父,也是他的师父的一段经历。如同纪墨这等传承纪师傅造桥技艺的,张师傅也是家学传承,世代负责营造事情,造桥只是其中一项,并不是全部,他的父亲是因营造宫殿不当而被论罪问斩的,他自幼就跟着祖父学习建造。

因父亲的死,早年他是很愤恨此项技艺的,觉得技不好要被论罪,何必还要学技,直接混吃等死,还能悠然到老。小民纵使多艰,能活下去的也比比皆是,何如他们这般,兢兢业业,不得终老。

“营造之功业,何止今朝。”张师傅的祖父是信因果的,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很有意义的,有一次带着张师傅造桥,那一次,足足用了三十多年,祖父死时,桥还未成,后面还是张师傅接手,方才看到那桥造好。

在一众人欢天喜地庆祝桥造好了的时候,对着那些笑脸欢声,张师傅潸然落泪,似乎明白了祖父一生所求是什么。

“人生何短,造化何长。也唯有它们,能够屹立风雨而不倒,看到我们看不到的明天。”

那一夜,抱着酒壶酣然入睡的张师傅眼角似有泪痕,纪墨仿佛看到了一个被锁链层层捆缚的人睡在那里,连梦中的呼吸都是沉重的,像是加诸着无法超脱的镣铐,让他不得欢颜。

那锁链镣铐便是他所学的技艺,这份对常人来说赖以吃饭荣耀的技艺,于他而言,便是囚牢的化身,让他此生不得而出,难以展眉。

所以,若是能够通过传承把这些抛下,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

这样的心态,或者也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如纪师傅一样对此专注而热爱,没有人面对苦难还能开心快乐的,那痛苦太沉重,让看着的人也感同身受。

三十年,一座桥,桥造好的那一刻,是否也压住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