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4页)

遥远的天际,闷雷声滚滚,很快便要劈开天地。

「存存妈妈的坟前有一束冬青果,和一双黑色的舞蹈鞋。」

“冬青果,舞蹈鞋……”

骆明翰眼神一怔,奔跑的脚步随之停下。

找到了。

缪存母亲的墓很干净,没有青苔,没有藤蔓,没有杂草,一看就经常有人来陪她看她,香炉里的三支香已经被雨临得褪成了淡玫红,黑色的舞蹈鞋并排靠在墓碑侧,连同着已经干枯了的冬青花束。

但这里并没有缪存。

骆明翰精疲力尽地挨着墓沿坐下。他的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胸口连着气管像被烧着了般,闭上眼时,眼前阵阵令他晕眩的黑。

雨骤然而下,滴落在澜沧江和阔叶林之上,雨幕将天地连成白色苍茫的一片,声音响彻在淡绿色的山谷之中。

骆明翰拨出电话,喘了口气后,才在隆隆的雨声中嘶哑地回:“喂,这边下雨了,缪存没——”

话语戛然而止,目光怔忪,他一瞬不错地看着稍远处的山坡。

缪存手里抓了束野花,另一手揪着虬结的藤木,一脚用力蹬了上来。雨势急促,像一笔一笔松针似的白颜料,要将缪存那么单薄的声音从画面中抹去。

“存存怎么了?”小姨那边也下雨了,大声回着,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的回话。

“我找到他了。”骆明翰的目光始终定在缪存身上,话音刚落,手机滑落砸上松软的泥土,他已经三两步冲下山坡,猛然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缪存抱入怀中。

被雨浇湿的野花散着芬芳,混着淡蓝色浆果的清香。

不敢凶不敢打,一上午的提心吊胆没有化成愤怒,反而变成了后知后觉的心悸和后怕,连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委屈,骆明翰紧紧用胳膊禁锢着他,忍了很久,只能那么哽咽地质问:“为什么要一个人乱跑?”

轰隆的滚雷由远及近,大雨将两人的衣服浇得透湿。

“你监视我。”缪存推了他一下,没推动,“放开我,我讨厌你。”

「讨厌」两个字太重,让骆明翰的心沉沉地一坠,“别讨厌我。”他哑声说。

缪存不言不语。

“你可以罚我,也可以打我,但是不要离开我。”骆明翰按着他的脑袋,感到缪存或许是冷得发抖,便又更紧密地抱住他,几乎想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缪存不高兴地说。

他确实听不懂,听不懂骆明翰的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他在这辈子求上辈子的事,是那么的徒劳无功。

骆明翰深深地凝视了缪存一眼,那一眼很漫长,让缪存觉得熟悉。他似乎觉得自己曾经也被如此注视过。那束被雨摧打得七零八落的花被从手心抽走扔掉,骆明翰双手捧住缪存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暴雨从两人湿漉漉的发梢流淌而下,随着唇舌的交融而被吻进肺腑,是冰凉的水汽,夏末的、台风过境的水汽。

缪存不懂吻,更不懂接吻与回应,他只是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感受着骆明翰舔舐他的上颚,吮吸他的舌尖,身体里麻麻痒痒地难受。

“对不起。”

不知道在雨中吻了多久,骆明翰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自嘲地笑了笑:“接吻应该不算犯法吧。”

缪存反应过来,怒冲冲地推了他一把,大雨将山坡冲刷得泥泞且滑,结果是骆明翰没事,他自己反倒往后趔趄了一步,一屁股摔座到了地上。缪存愣住,茫然看着自己两手的黄泥巴,眉头一皱,眼泪直直地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倒是不疼,就是委屈死啦。

小姨穿着雨披撑着伞赶过来,老远就听到了缪存震天响的哭声。等走近了,便看到骆明翰手足无措地蹲他身前,擦他眼泪,哄着他。

“怎么了这是?”小姨将伞撑过两人头顶,还没等到回答就先“噗”地一下笑出了声,“骆先生怎么哄人的?怎么把我们存存哄成大花脸了?”

可不得大花脸吗,给缪存擦一下眼泪,就在他脸上蹭上一抹黄泥巴。缪存气鼓鼓地瞪着骆明翰,小姨尝试着与他沟通:“存存告诉小姨呀,骆明——骆远鹤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缪存还是不说话,抿着唇,唇角向上撅起,却不像是不高兴,而是难以启齿。雨雾下,他的脸颊染上瞧不真切的红,末了,又瞪了眼骆明翰。

一路连滚带爬地下山,骆明翰牵着缪存的手不放,进了村,白色的雨中空无一人,伞也没用,谁的身子都是湿的。小姨领着头,带着他们挨家挨户地从屋檐下走。甫一走进檐下,雨声骤然消退,骆明翰听到缪存小声地说:“不准再咬我。”

骆明翰蓦地抓紧了他的手掌尖,回过头去,眼神那么怔然,一道屋檐却在此时走尽了,雨复又绵密地砸在伞上,喧嚣声再度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