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唯情最为动人

“听说了吗,宫里那事,就在元宵夜……”

“太惨了!那叫一个尸横遍地,整座广场全都被血染红了。据说好些小宫女死的时候,衣衫都是烂的……”

“真得不能再真。老婆子邻家表亲的侄子就在宫里当差,亲口说的。说这位太子爷啊,年纪不大,气性不小,一言不合就杀人,暴虐得很呐!”

“不仅暴虐,还顽劣不堪,不读圣贤书,见天儿的胡闹,净跟着宫女太监啊,武师伴读啊厮混。你们说,这位日后要是登了基,咱们老百姓的日子能好过?”

“万岁爷那么英明,怎么就生出个这样的……”

“好竹出歹笋嘛。再说,也不全是这样的,不还有个二皇子么,指不定胜过这个。”

“那肯定胜过啊!毕竟比这个更暴虐荒淫的,也不好找了,夏桀、商纣、周厉、秦二世,再加个赵王石虎,一只手数过来,没了。”

“嘘嘘嘘,都小声点,不要命了?不怕官老爷们听见,难道不怕锦衣卫的番子?”

“升斗小民看天吃饭,刮风下雨打雷都得受着,说再多有什么用,散了散了。”

街头巷尾,浮动着诸如此类的流言,口出耳入,窃窃私语,成了不少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两三天,流言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官员们家中的下人都忍不住互相闲嘴几句。

不少朝臣开始坐不住了,尤其是负责纠察百司百官、规谏皇帝的言官们。

言官,又称“风宪官、科道官”,是从文官中甄选出介直敢言、学识突出、通晓政务的,担任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

这些人官职不高,俸禄更少得可怜,只生就了一副铁齿铜牙,秉持的是“国而忘家,忠而忘身”,追求的是“臣言已行,臣死何憾”。从中央到地方各级衙门,从皇帝、宗室到百官、百姓,从国家大事到社会生活,都在他们的监察和言事范围内。

坤宁宫大火,太子连杀三宫人之事,巡城御史们于次日知晓,还在打听内情,城中民众便已物议如沸。

这下再不出动,岂不是显得他们比普通百姓还要迟钝?于是在正月十七,新年初的朝会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贾公济,打响了向太子开火的第一炮。

——对,就是这位贾御史,曾经揭发过东宫私藏小黄书,还落井下石弹劾过前锦衣卫指挥使冯去恶,虽然真正目的在于刷声望,冀求青史留名,但客观上的确助了苏晏一臂之力。

若是以为有了这点交情,贾御史就会在朝堂政事上卖苏晏面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他还巴不得苏晏,甚至更多的官员也搅合进这件事里,好扩大他的炮轰目标呢。

故而苏晏根本就没想找他私下沟通。

贾御史上疏,矛头直指太子,指责他顽劣怠学,行为暴戾,草菅人命,无好生之德。

顿时好几个御史附和,要求太子太傅对东宫严格管教、詹事府对太子学业勤加督促,恳请皇帝依律申饬惩戒,以安民心。

景隆帝没有立刻表态。

身为太子太傅的礼部尚书严兴和内阁大学士杨亭出列,替太子扳回一城。说宫人玩忽职守,导致坤宁宫正殿付之一炬,按律当斩。太子因先皇后宫殿与遗物烧毁,震怒杀之,算不得草菅人命。至于顽劣怠学,旧曾有,这半年来已经长进许多,何以不看现下只记从前?

又有官员跳出来上疏,说太子行事恣肆,视朝廷规矩、祖宗礼制于无误,引发民间非议,有损圣上名声。太子必须写罪己书,以谢天下。

吏部尚书李乘风反问,自古君王下罪己诏,无外乎三种情况:君臣错位、天灾降临、政权危难。太子为储君,当类同于此,那么究竟是触犯了这三种中的哪一种,必须写罪己书?

双方言辞交锋,好一通唇枪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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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奴婢在奉天门亲耳所闻,朝会刚散,奴婢就赶紧地过来禀报小爷。”

太庙的中殿内,富宝气喘吁吁地对朱贺霖说。

朱贺霖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先皇后的神牌,听富宝描述朝会上部分官员,尤其是言官们对他的抨击,并未像往常那般气得跳脚,而是喃喃道:“清河说得对。”

“什么?”

“清河说,别看李尚书、严尚书他们平时骂我骂得狠,可关键时刻会站出来替我挡枪的,还是他们。”

富宝挠了挠额角,“这倒真的是。包括市井间的流言,奴婢也着人去打听了,的确也如苏大人所料,越传越离谱。连奴婢都听不下去,更不想转述给小爷知道,恐污了尊耳,还望小爷恕罪。”

朱贺霖冷哼一声:“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自然越传越离谱。”

“那该怎么办?不能任由他们败坏小爷的名声呀!”富宝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