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夺河据蜀,进退有据(第2/3页)

在野之人总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情怀、对世道有着诸多不满,但哪怕再怎么刁钻苛刻的视角,也都要承认当今圣人功过起码也是三七开、功大于过的。

崔湜听到这话,只是冷笑道:“浅薄者才且待来日,有志者自奋求当下!今上政治之失,难道真的只是避乱趋治的权宜之计?所以才要正本溯源,源头清晰,才能预断后事!大帝自有嗣息,孝敬夭于不寿,章宗折于少锐,庐陵毁于轻躁,相王祸于仁恕,诸嗣谁最可悯?唯我相王!

本来宗家幼宝,富贵份内,不幸唐业所托非人,妖后悍然夺国,群长皆没,唯相王忍辱保全。天命之所垂怜,亦独聚相王一身。今上于宗、非嫡非长,恃邪情以自进,凭妖氛而造势,若无妖后祸国于前,岂有今上乱嗣于后?

武氏祸国之深,世道谁能否认?今上趁势而幸起,名为唐家尊主、实则妖后孝孙,生于鹊巢、奉鸠为源,立身已经不正,言何正道治国?古来毁庙之罪,几者无遭脔割之刑?妖后独能恃此包庇,命与名全,则当年为保唐嗣而慷慨赴死之士,所求所得更是哪般!

今上历诸乱而独全、以分支而夺宗,诚为不世之材、人皆难企,禀赋如此,岂无得失权衡?所以用刑术而薄德义,悦杂庶而驱名族,以武功而疲国人,是非无从分辨,道义无所伸张,内外无能抗拒,于是才能恩威由我、唯我独尊!”

李隆基原本只是在案倾听,可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望着崔湜一脸的欣赏,并亲自走入堂下,面对着崔湜长施一揖,并长叹一声道:“人事纷扰,曲直难辨,就连小王都迷惑此中,只道人间大势须作如此。崔郎论势,醍醐灌顶,振聋发聩,让我这迷途的蠢人能知前路所往,指教深刻,请受一礼!”

崔湜这一番言论,不独让临淄王听来激动难耐,在场其他人在听完后也是大受震撼。特别听到崔湜所论圣人重武功是为了疲弱国人、让国内难作抗争,这样的观点真是刁钻得让人叹为观止,但结合其所言论,似乎又真的不无道理。

果然当他们循此视角再来审视开元政治时,登时便有了不同的感受,只觉得所谓的开元中兴,成就的只是圣人一个,下民劳于繁法征役,世族则痛失势位权柄。

崔湜直立原处,安然受了临淄王这一礼,然后才在临淄王的虚扶下入席坐定,然后又说道:“言及于此,大王还翻不翻阅这一卷悖情违义的文集?”

李隆基闻言后苦笑一声,又叹息道:“崔郎论势的确深刻有加,但我只是牢笼受困一鸟兽,虽然知所当行,但却无力趋之,终究还是难免屈从啊!”

崔湜这一番论调的确是漂亮,人终究要活在自己的正义感中,哪怕打家劫舍的强梁匪徒,都要强行搞上一个所谓盗亦有道的说辞。

李隆基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行不法,但也需要给自己的行为选择寻找一个正当性,崔湜这番言论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哪怕只是强词夺理,但也足可以用作精神纲领。

但纲领再美妙,终究不能提供直接的人势助力,他仍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酝酿筹划。

崔湜也自知只凭一通邪论不能成事,因此还有其他的准备。听到临淄王作此诉苦,他便又从身侧抽出另一文卷递了过去,并笑语道:“请大王先观此卷。”

李隆基伸手接过,展开文卷后发现是一篇赋文,名为《鸠鸟赋》。满篇文辞都在声讨鸠鸟这一恶禽,虽然通篇无涉具体人事,但字里行间都在指骂武氏妖后鸠占鹊巢、以周代唐的恶行。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篇文赋中引用了大量的时流诗辞章句。虽然原本的诗辞并非论述此事,可当截取章句凑搭进文赋之内,原本的章句意义便发生了变化,仿佛真的是士林群起声讨妖后罪恶。

换言之只要这篇文赋流传出去,朝廷就算想要追究,文赋中所涉士林人员也都将要遭受波及、难作自辩。诸如宋之问等根本不理会自己传召的人,还有陈子昂、张说之类的文坛大手笔们,全都被牵涉入内。

李隆基略作沉吟,便想明白崔湜此计狠毒之处,尽管只是一场罗织攀诬、虚张声势,但给世道造成的冲击却绝不会小,甚至有可能直接将一些心智不够坚定的胆怯之类拉上贼船!

除此之外,崔湜又作进言道:“漠北征事虽让国人颇生振奋,但朝廷之所任用张仁愿,长于攻伐而短于抚恤,且年高命短,行事必然贪功尽势、不肯怀柔。默啜虽擒,胡势未散,仁愿恃强短恤,短则月余,长则一季,胡势必将再躁!虽然夺志之众难为大患,但对我等幽困之员亦是一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