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乃刺汗

对于药木忽汗的热络,李玄都在心底全然不以为意。这种装腔作势的把戏,他见过不知道多少,身在高位,若是对低位之人不假辞色,是人之常情,可高位之人故作亲近,那多半是有所谋求了。只是药木忽汗毕竟年轻,金帐又是崇尚勇武,不像大魏的世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到底欠缺了火候。

李玄都作为一个局外人,对于药木忽汗的评价并不算高,且不说地师、赵政、谢雉这些人物,也不说司徒玄策、宋政等人,就是较之月离别都差了许多,如果月离别坐在药木忽汗的位置上,应该比他做得更好。

金帐不同于大魏,虽然有幼子守灶的习俗,但也有长子支撑门户的例子,并不像大魏嫡长子继承那般根深蒂固,所以从大义上来说,药木忽汗并不占据什么优势。按照中原传统,确立储君有四,立嫡、立长、立贤、立爱,将立长去掉,还剩下三项,大阏氏才是老汗正妻,她的儿子才是嫡子,这一点上药木忽汗不如明理汗。若论贤能,药木忽汗站在主和派的立场上,自然没有什么卓著战功,当年主和派与西北宋政等人暗通款曲时,药木忽汗还是个少年,若说少年将军是有的,可这等不在沙场上的阴私之事,却不是少年人能主导的。从这一点上来说,药木忽汗也站不住脚。剩下一个立爱,也就是老汗的宠爱。

只是仅凭老汗的宠爱,注定难以服众,可药木忽汗能在王庭中占据优势,多半是小阏氏的功劳。

月离别是幼年丧父,少年失母,如今的月即别汗是她的叔父,一个孤女在不能领兵出征的情形下,能够位列那颜,实属不易。反观药木忽汗,有父亲的宠爱,还有母亲的扶持,成事未免太容易了些。

李玄都并未太把药木忽汗放在心上,却越发重视药木忽汗身后的小阏氏。现在距离小阏氏的寿宴还有一段时间,李玄都扮演的是中原使者,自然不能只是干等,而是要做一些符合使者身份的事情。

李玄都随身携带了一万两黄金,他通过月离别的关系,花费了两千两黄金,一千两黄金用来打点关系开路,一千两黄金直接赠予正主,于是他见到了乃刺汗。

虽然此举肯定会让药木忽汗震怒,但是根据月离别和李玄都的分析,药木忽汗此时还不敢把这位中原使者怎样,他要等到和谈成功之后才会报复,可李玄都和月离别心知肚明,只怕永远没有和谈的那一天,因为中原使者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乃刺汗在老汗四子中排名第三,相较于实力雄厚的明理汗,他显得有些势单力孤,相较于备受宠爱的药木忽汗,他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虽然他也有支持者,但远不如长兄和幼弟。

乃刺汗的行宫与药木忽汗的行宫相距不远,相较于药木忽汗的行宫,乃刺汗的行宫就要简陋许多,不见从中原运来的瓷器和金玉饰物,却多了盔甲、兵刃、弓弩等物,乍一看,还以为是进了兵器铺子。

乃刺汗端坐主位,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瘦弱的中原使者。

平心而论,李玄都身形修长,虽然不算壮硕,但作为长年习武之人,也绝对谈不上瘦弱,只是世上绝大多数人与眼前的乃刺汗相比,那可以算作瘦弱。作为老汗的第三子,乃刺汗比之幼弟药木忽汗,少了几分狂野和随性,可体型却要壮硕太多,如果说药木忽汗是一只狮子,哈勒愣是一只巨熊,那么乃刺汗就是一头巨象,让人望而生畏。

李玄都这个成年男子在他面前都是瘦弱不堪,那么月离别在他面前就是名副其实的豆芽菜了。

乃刺汗望向自己一只手就能托起的月离别,问道:“月离别,你带着中原使者来我这里做什么?”

相较于哈勒楞的暴戾,这位乃刺汗带出一股憨厚的意味,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只是月离别能在王庭中长袖善舞,自然将各人的性情了然胸中,她提前就告知李玄都,莫要被这位乃刺汗的表象所迷惑,如果说明理汗是占据了嫡出和长子的优势,药木忽汗是占据了老汗宠爱的优势,那么此人就是占据了战功的优势,平日里温和无害,可伤人时却极为嗜血凶厉,正如野象一般。

乃刺汗是主战派,肯定不会待见什么中原使者,再加上月离别是主和派,故而有此一问。

月离别递上一分礼品清单,说道:“这是辽东总督送于乃刺汗的礼物,只要乃刺汗同意和谈,明年的春天,乃刺汗就能见到这些礼物。”

这份礼单,自然是极为阔气,从前朝官窑的瓷器到本朝御制的香炉,应有尽有,总价值在四十万两白银以上,孝敬晋王殿下也不过如此了。之所以如此大方,是因为这份礼单和李玄都的使者身份一样,都是假的,休说是四十万两白银,就是一百万两白银,也无甚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