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 不同于两日前的猛烈,这一场雨温柔许多。

关语堂站在窗边,说这场雨过后, 天就真正炎热起来。

冯依依收拾着东西, 等雨停就准备去渡头。

“秀竹送的药膏真管用。”冯依依看着关语堂露在外面的手臂, 一夜过去伤口开始收敛。

关语堂不敢大动, 若是扯开伤口,那就是二次遭罪。

“清月观的道长, 擅长医术。清修之人没有世俗欲念,总能专心自己所好。”关语堂手指蘸着小碟里的香油,往痂上涂抹,不让其紧绷难受。

冯依依第一次外出,这回来京城倒是认知了许多。

以前在扶安,在辛城,因为总有家人相助, 遇事也不会太麻烦。这回京城碰到困难,才知世事远比想象中复杂。

“大哥, 李贞娘你想如何安置?”冯依依问。

从徐珏口里知道李贞娘的身份, 可又无法探知人真实底细。

关语堂拽拽搭在肩上的外衫, 抬头想了想:“还是问问她自己,前几日看她胡言乱语,精神似乎不太清明。”

“也是,”冯依依点头,嘴角总落着几分温柔, “经历过苦难,心中总是会留下痕迹。”

她何尝不是?每晚梦中,都是冯家那场大火, 烧得人不得安宁。

“哒哒”,敲门声响起。

冯依依过去开门,外面来的是袁掌柜。

“车来了,关当家同娘子是不是现在走?”袁掌柜问。

关语堂摁着桌子站起,慢着步子走过来:“成,现在就动身。”

这京城,他是一刻也不想呆。每个人都深沉无底,他这种直性子,还是适合简单的跑船。

马车在客栈外等候,关语堂被扶着上了马车。

被这样小心对待,关语堂颇有些不舒服,搞得他就跟个娇弱娘子似的:“不用扶,我自己来。”

冯依依擎伞往后退了一步,肩上包袱甩了两下,转眼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青色道袍,手中一把黄色油纸伞。

是秀竹,静静站在雨中,像是送别,又不上前。

“小妹,她来找你?”关语堂问了句,随后坐进车中。

冯依依站着不动,显然,现在的秀竹已站在娄诏那边。而她和娄诏已断,怕再从秀竹口里听些不该听的。

“小姐。”秀竹终是唤了声,因为她发现冯依依似乎想转身上车。

冯依依身影一顿,听见身后踏水而来的脚步声。

“今日一别,小姐保重。”秀竹跑到冯依依身后。

冯依依回身,看一眼秀竹:“你也是。”

秀竹心中不好受,她是想冯依依留下,想要回到从前:“以前,小姐待婢子极好,从未苛待。临别,秀竹没有什么东西相送。”

说着,秀竹手探进衣襟,掏出一个油纸包,往前一步,送到冯依依伞下。

“秀竹,不用。”冯依依出手往回推着。

秀竹坚持,直接把油纸包塞进冯依依手中:“不是大人给的,是我家住持道长那里得来的。”

冯依依低头看,薄薄的油纸包,分量十分轻巧。

“小姐说老爷有头疾,这是住持道长给的方子,”秀竹赶紧道,“照着上面去药房中配齐,先喝下试试?”

冯依依舒了口气,看上秀竹有些焦急的脸,应当是怕她拒绝,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一定带我谢谢你家主持。”冯依依收下。

秀竹紧绷的神情松缓一些,又道:“要是见效,最好带老爷来让主持看看。小姐放心,我不会同姑……娄大人讲。”

“好。”冯依依收下秀竹一片好意。

至于再回京城,应该是不会了。只一遭,已经身心俱疲。更何况,不说那药有无效用,单说冯宏达,也是绝不会进京。

所幸,这一趟也不算白来。知道了徐珏安好,秀竹日子平稳。

同时,她与娄诏之间,终于彻底理清,再无瓜葛。

同秀竹说了几句,冯依依上了马车。

车夫披了厚重蓑衣,扬了一声马鞭,马车缓缓前行,往着无尽的街道行进。

落雨稍停,渡头停了不少船只,风帆被雨水淋湿,无精打采挂在桅杆上。

截然相反的是,码头上一片忙碌。一艘大船稳稳停靠在渡头中央,正往下搬卸着。

关语堂手挑开窗帘,往那大船看了眼,见着最高处垂下的旌旗,皱了下眉:“怎么又是他们?”

冯依依正在低头看着秀竹给的药方,闻言抬头:“谁?”

“定国公府林家,”关语堂收回手,倚在车壁上,“总是那么大排场,封掉码头,别人是进出都不能。”

冯依依生出好奇,便就掀开门帘到了外面,踩上车前板。

“还得等一会儿。”车夫站在车下,脱下蓑衣甩着上面雨水。

冯依依点头,踩在车上,一翘着脚尖,便能看去更远。

码头外面,已经等了不少人,偏偏那些府兵围出来的地方,无人敢进。正如关语堂所说,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