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9)

雨丝飘落在花束的包装纸上, 发出细不可闻的响声。像是她心脏收缩的声音。

晚晚着一身黑裙,捧着束白菊, 跟在林槐和林榣身后,随林问江一行人一起步入墓园。

墓碑如丛般错落地叠在眼前。

她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紧张得有些不敢呼吸。

林槐随林问江, 欠身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篆刻着母亲名字的黑色墓碑,沉默地与他们面对面, 像是尊优雅的雕像,平静地望着他们一行人。

“林栀。”林槐见她一直发愣, 好心地催促了一声。

林问江质询的目光也飘了过来,晚晚赶紧学着林槐和林榣,把怀里的花束放于墓碑前。

墓碑上,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名字, 并非是许凌薇。

小雨拂面, 蒙在睫毛上,濡湿了,粘稠得睁不开眼。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两行泪便从两颊跌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妈妈。

“你对妈妈, 应该没什么印象的。”林槐伸出胳膊,亲昵地揽过她的肩膀,“只在照片上见过她吧?”

晚晚全身随即一僵, 差点儿连眼泪都不敢流了。

随后便听林槐柔声地说:“妈妈以前总说,想要个小女儿,她最喜欢女孩子了, 小时候啊,还经常把哥哥打扮成女孩儿。”

说着,林槐便苦涩地笑了起来:“如果妈妈还活着就好了,见到你了,她一定会很开心,她也一定会很疼你。”

她抿了抿唇,不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能掩饰自己的抗拒,很艰难才从嗓子深处磨出一声:

“嗯……”

眼泪无休无止。

阴雨绵绵,一阵小风飘过,雨意凉丝丝地掠过她的侧脸。

雨下的更大了一些,泪与雨交杂一处,她心底愈发五味杂陈。

思及许凌薇,她不由地心想,若是许凌薇还在,也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肯定不会比这个“妈妈”差到哪里去。

“林栀,妈妈以前还说……”

“林槐——”林问江冷冷地打断聒噪的林槐,随后双膝屈下,跪在地上,叩了一个头,边低声地命令道,“跪下——”

“……”

林问江厉声道:“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什么样,气都气过去一遍。”

“……”林槐不悦地腹诽了,也随后跪下,有些不情不愿的,但还是学着林问江的样子,向墓碑叩了一头。

接着,是林榣。

林榣明显要轻车熟路得多,肯定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晚晚看到她跪下的动作,不由地想,林榣是怎么做到可以对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妈妈”如此虔诚跪拜呢?

看到林问江那副无比虔诚,仿佛拜佛的模样,她顿时懂了。

他们贩毒的,做的是丧尽天良的事,不敢进寺庙拜神,只得拜鬼了。

林榣跪下前,突然拉了晚晚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的,她没站稳,腿一软,险些被林榣拽倒在地。

她愣愣地看着林问江与林槐叩首后,直挺挺的背影,她的心头仿佛横着两把刀。

她做不到。

无论如何也……

“林栀,给妈妈磕头。”林问江催促着,“这么多年没回家,跟妈妈问声好。”

她依然无动于衷。

林槐质询的目光飘过来,包括林榣。

所有人都在看她。

因为只有她,矗立于他们之间。

林榣看着她,冷静地说:“林栀。”

她移眸看向林榣。

林榣的眼中,有命令,有不容质询的强硬,还有隐忍。

她咬了咬牙,弯了弯膝盖,终于跪下。

久久都弯不下腰去,直到林问江冷硬着嗓子又命令她一遍,她才勉强地叩了一头。

她伏在地上良久。

死死地咬着牙。

想到沈知昼,想到那扇没法突破的暗门,她只得咬着牙。

她只能忍。

林问江一躬身,她也躬身下去,又磕了两个头。

相同的力道,青灰色地砖的雨渍沾在额前,浸湿一缕刘海,贴在皮肤上。

三叩三拜,算是圆满。

最后她都几近麻木。

额头与坚实地面撞击的声音,在骨骼之间回荡,沉闷异常。

额上一片寒凉的湿意,鼻尖一动,能嗅到白菊茎叶的清香。

结束后,她起身,林榣在旁边扶了她一把。

膝前一片潮湿,膝盖微有些酸胀感,不过不影响她站得稳。

屈膝跪地后起身,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的,林榣便一直拉着她,跟随林槐和林问江一同走出了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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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昼等在车旁十步开外。

他穿一身黑色,上衣是件灰黑色工装夹克,整个人笔挺如杆,面容却仍有一丝难掩的颓丧之气。

融入铅灰色的雨幕里,内敛又深沉。

他在车边等候多时了。

终于看到了林问江一行人出来,林槐打头阵,晚晚和林榣走在最后。

她的面容有些苍白,唇也发白。半截肩膀被淋湿了,雨渍濡湿了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