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烺(8)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后来再打过去, 就是关机了。

晚晚又辗转打给了虎仔,虎仔说, 他和林槐他们在兰黛续了一摊,这会儿应该回去了。

晚上十点, 这条旧街上没有一辆车过来, 也没有一个人经过。

唯有窝在草坪暗处的野猫,一声一声凄厉的叫声相伴左右, 阴气森森的。

她只穿了条单薄的雪纺红裙。四处流窜的寒风,如巴掌一样毫不留情地抽打着她的身体。

很冷。

她摸出钥匙, 下决心打开了他家的门。

先轻轻旋开了玄关的灯,然后她给他发过去一条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了她在他家里等他。

这里与她之前住在这里时的布置差不多, 没有多大的变化, 能看出,他还是一个人住。

她蹑手蹑脚地上了楼,去她之前住过的房间看了看。

与她来之前一样,床单被褥什么的, 都被收到了柜子顶部,这个房间与其他地方不同,就像是从来没有人在这里住过似的。

他的房间也跟她记忆里无差。

门半敞着, 泛着很清淡的一丝烟草气味,颓丧又压抑的灰黑色调布置,枪黑色墙纸, 深蓝色的床单,里面的家具几乎都以檀木黑为主。

他床上随意地摊开一条薄被,她猜他应该是睡了一觉就出门了。

她把他房间的灯关掉后走出来,想下楼去厨房烧些热水,还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怎么解酒最有用。

刚才听虎仔说,他和林槐应该在兰黛喝了不少酒。

她还在他家的最后一晚,他那天也喝了很多的酒,回来后就直接断片儿,然后拉着她,说了好一通胡话。

她下楼到一半,听到玄关那边传来动静。

是女人的高跟鞋响。

她周身一凛,向后一蹿,连连后退好几步,缩在墙角。

她不想躲,她反而想看清,那个女人是谁。

一抹鲜红色,坠入她眼底。

林榣扶着身形高大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高跟鞋回荡在她心跳上,次次踩稳,阵阵喧嚣。

林榣灵敏地察觉到了楼梯上的动静。

她刚想闻声看过去,还未转脸,只稍一侧眸,就注意到那一抹与她相同的红色。

她冷冷地扯了下唇,便没有回头,亦步亦趋地扛着沈知昼,将他扶到沙发那边,然后扔下去。

他沉沉地陷入皮质沙发里。

看起来的确醉的不轻,英气的眉紧锁着,神情很痛苦。

两颊泛起与他极不相衬的酡红色,领口半敞开,那微醺的蜜桃色沿着他下颌一直蔓延到胸口。

虚虚奄奄,欲盖弥彰。

林榣知道他酒量一向不怎么好,从前他也极为克制,能不喝就不喝,却没曾想,他今晚会喝这么多。

她听林槐说,确认了“沈晚晚”就是“林栀”的那天晚上,他也喝了很多酒。

今晚一开始他也是滴酒不沾的,直到林槐提到了林栀。

——又是林栀么?

还是,他的晚晚?

茶几上放着个玻璃水壶,还有一些水,林榣随手给他倒了杯凉白开,想拍一拍他,让他醒来喝一些水。

刚一凑近,男人凉薄的气息夹着一丝酒气,飘飘扬扬掠过她耳际。

“晚晚……”

随后,她背上贴过一只手,将她轻轻一扯,她便毫无防备地坠到他胸前。

她趴在他身上,心倏然激烈地跳了起来。

丝丝奇异的,久违的感觉,如过电一般蔓延至她全身。

——好奇怪。

却也不奇怪。

就连林槐也说过,她只对他有感觉。

她和林栀还很小的时候,她不叫林榣,林栀也还不是林栀。

叫什么,她忘记了。

只记得她们的故乡,也在云缅那一带,那里毒品泛滥,大部分人都吸毒,她们的父母也不例外。

后来因为没钱购买毒品,还得罪了当地的一个毒贩。

毒贩晚上来了她们家里要灭口,狠心的父母早早闻风,扔下她们姐妹二人卷了所有的钱落跑。

当时的林栀还只有四五岁,看着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耀武扬威,只会哭着流鼻涕。

男人被吵得恼了,提起刀就要动手。

当时只有十岁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从背后给了那个男人致命一刀。

喷薄而出的血溅射了她满身,满脸。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如果不杀他,他就会杀了她和妹妹。

那个男人的血从粗梗的后脖子源源流出,一开始他还拼尽力气恶吼着追着她们跑,可追到门口就没力气了。

血流不断,汇成河流,泡湿了她光裸的脚底。

她那时,居然感受不到任何害怕。

包括提刀相向,毫不犹豫地刺入男人身体里时,她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恐惧。

她好像从小就对感情这种东西非常迟钝。

直到后来,她和林栀成了孤儿被送往福利院,林问江将她和妹妹领养,将她们作为杀人机器,一天天地在身边养大,教她如何用枪杀人时,她看到一具具在面前倒下的尸体,居然也没有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