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烺(3)

她埋着头哭, 泪水渗入他衬衫的纹理,浸润皮肤。把他满腹怒火, 都一丝丝地化皱了。

顿时消弭了个没影儿。

“别哭了。”

良久后,他沉着声这么说了一句, 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 又走了。

她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气息阵阵柔热, 呵在他心口,吸了吸鼻子, 她闷声问:

“如果……金奂说出去,你真的会把他的腿打断吗?”

“……”

他一怔,本以为她会多么激烈地控诉他,一出口的这个问题, 却让他哑然失笑。

半晌, 他闷笑着:“会。”

“……混蛋。”

她轻声诽了句,心底仍旧酸意阵阵。

她怎么,就是不怕他呢?

他都这么说了,大放厥词要打断她同学的腿,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觉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呢?

“那你把我们的事……”她再次开口,却已经不哭了,声音俨然坚定了许多, 甚至有种意外的淡定,“你告诉林槐了吗?今天的事……也会告诉他吗?”

“会。”

他依然这么说。与刚才一样,毫不犹豫。

她轻轻地环住他的腰, 抬头,下巴挨在他胸口,满眼潸然地看着他,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那你,把你自己的腿也打断吧。”

“……”

他一时气结,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顶撞他,笑容登时凝在了唇边,瞧着她已经露出了笑容,他却半天也没发出脾气。

最后只是抬手,拍了拍她头顶,“走吧。”

他换了个方向走。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迈了两小碎步,殷殷地问:“喂,你对我……就一点儿解释都没有?”

他看起来的确什么都不想跟她解释,拎着车钥匙,食指绕过钥匙环儿转了两圈,散漫地说着:

“从校门出来跟了你一路,你也没发现我,我如果不来,你真能跟那个小王八蛋走?”

明明提问的是她,他却又把问题扔回来。

她没被他绕进去,沉声说:“是我在问你。”

“哦,”他轻笑着,慵倦地侧眸,“我也在问你啊。”

然后,他突然停住脚步。

她一晃神,一脑袋就撞到他宽阔的脊背上了。

猝不及防的,撞得不轻。

她抬手揉了揉生痛的额,脚步停下,抬头看着他,语气颇为埋怨:“——你干什么?”

“我不用问,”他转过身,一手插着兜,舒倦地低了低身子,似笑非笑地靠近她说,“我要是不来,你一口就亲他脸上去了,是不是?”

他的手指点过她唇角,继续笑:“还有这里,是么?”

她单薄的身子半蜷在他怀里,不依也不躲,只扬起娇俏的脸,反问他:

“你吃醋啊?”

他慢条斯理地瞥她一眼,敛去眼底多余的神色,转过头去,她正感失望之极,他突然又一手拉过她手腕儿:

“过马路了。”

她没来及讶异,心一跳,被他牵着向前趔趄了几步。

他太高了。

抬起头,顺着他下颌与侧脸棱角分明的线条,勉强看上去,稍稍能看到他的眉眼。

可却看不懂他的表情和神色。

“林槐和林榣,在婵宫给你接风,”他淡淡地道,然后笑着,“要回家了啊,晚晚。”

他还叫她晚晚。

可语气里,居然听不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她一晃神。

她好像,也从来都看不懂他。

他的情绪,一向都是明焰且嚣张的,非怒即喜。

以前总以为他把什么都表现得过于淋漓尽致,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他不说,有的事她也可以猜对个七八分。

可自从他走的那晚,相隔了几年后再见,直至现在,她就看不懂他了。

明明离得这么近,他却仿佛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真空的玻璃罩子里。

看得到,却始终靠近不了他。

“林槐,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也发现了,林槐平素与他关系极好,几乎称兄道弟。他是个黑社会,估计林槐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她还是想弄清楚林槐到底是干嘛的。

据说林问江之前是做木材生意起家,现在主要经营家居装潢的生意,不过,他可不仅仅是个卖家具的,涉猎行业很多,几乎什么都能经营一下赚点儿钱。

可林槐,着实像个家境优渥,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也没接手公司,也不像是个上流社会的公子哥,成日自由散漫,好像什么也不做,她也没怎么觉得他像是在认真帮林问江做生意。

沈知昼闻言,笑了声,反问她:“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

说起这个,她就多有不快。

她说得毫不犹疑,语毕才意识到,这两个字中,口是心非的意味居然更重些,还有点儿故意气他的意思。

可他却丝毫不受用,只是哼笑着:“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