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5)

沈知昼瞟了眼缩在车后座椅上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半扶着车门一直没关。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看到虎仔走过来,才一扬手甩上,背沉下,靠住。

虎仔过来递烟。

打火机咔哒响了声。

修长干净的五指虚拢住在手心明灭攒动的火光,他避开愈发肆虐的风,侧开头点上烟。

越南烟,辣喉劲儿也大,腾腾烟雾喷薄而出,沿着他脖颈和侧脸分明流畅的线条,缓缓地向上爬。

很快,被风吹散了。

傍晚的风不够温柔,在原地乱刮,烟迷了他双目,传来灼辣的热意。

他默了很久,半晌,虎仔叩了叩车门,才敲回他飘忽的思绪。

“昼哥,走吗?”

沈知昼轻轻吹了个烟圈儿。

长睫垂下,敛去眼底多余的神色,眼皮耷拉着,透着些许说不出的倦意来。

他从那木屋里出来,整个人就仿佛褪了一层颜色似的,嗓音亦沉闷低哑:“走。”

话如此说,他却毫无动作,远远望着凝在天边的那层昏昧不明的霞光,又出了会儿神。

白夜交替,暮色四合,一日之中的逢魔时刻。

说不出的诡谲。

待那雾色稍浓了,天色又喑哑了一度,看起来快下雨了,他的烟也抽了大半。

阿阚在屋子里料理的差不多了,最后拖着个满手是血的男人出来了,“昼哥——”

沈知昼咬了咬烟蒂,唇一绷,移眸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阿阚扬手扔过来的那个男人。

他不住地发抖,血肉模糊的右手只剩两根指头。

被齐根切下的那几个血窟窿里显出断骨森白的形状,惨状清晰可见,景象骇人。

虎仔看着心惊,连连咂嘴。

倒是阿阚不咸不淡地啧笑起来:“就他,前几天找绥哥要货,说好一条冰,今天带了那俩小姑娘过来,一开口就坐地起价要两条,结果被绥哥剁了手指。”

“不懂规矩,是挺他妈活该,”虎仔跟着阿阚笑起来,“也就康绥死了,不然剩下这两根也给你剁了喂狗。”

哈迈抖着痛到几乎失去知觉的手,吞噎着眼泪,哀求道:“是我错了……我的错……是、是我不懂规矩……”

“昼哥,这人怎么办?”

沈知昼咬着烟,脚尖朝向地上的男人。

他从兜里掏出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慢条斯理地穿戴,垂眸。冷冷睨下去:“不是不懂规矩么?”

“我……我的错……”哈迈恐惧又悔恨,“我不、不懂规矩,但、但是——”他急切地说,“我知道您跟绥哥是兄弟……绥哥死了,以、以后我……”

“啊,”沈知昼放松了一下十指,轻笑,“你跟康绥很熟?”

“是、是……”

“你不懂规矩,康绥也不懂。”

沈知昼语气疏懒地说着,人就蹲到哈迈面前去,面上始终笑意不减,声音却又平又冷,如何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们都不懂,我们也很难做的。”

哈迈单只是听他这么说,就没来由的心惊,抖得更厉害,刚张了张唇想说话,面前的男人却又轻飘飘地说了句:“康绥死了。”

“……”

“——你是不是,也该去陪陪他了?”

话音一落,沈知昼就将手上的烟,狠狠地,按灭在哈迈右手的伤口上!

五指连心,猝不及防的灼痛感直窜胸口。

哈迈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然后被沈知昼揪着衣领,从土堆里拽起来。

他小臂一横,就给哈迈狠狠按在了墙上,扬手,轻而快地甩开一把折叠军刀——

刀刃在他手间飞了一瞬,手起——刀落!

将哈迈的那只手,死死钉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啊——!!!”

哈迈惨叫声更烈,眼球快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沈知昼听他嘶喊,唇边笑意愈发阴狠。

他用力地将那刀,狠狠地,狠狠向下,顶入他骨缝之间,要把下面的门框给凿出个洞似的。

哈迈泣不成声地嘶喊:“——啊……啊!!”

等他最后哭喊的快没了力气了,沈知昼才缓缓地收了手,轻轻吸气,吐气一番,眉目舒展开来,眼底笑意更浓。

他摘掉染了血的手套,甩在哈迈的脸上,懒懒地说:“走了啊,你记得替我跟康绥带个话——”

哈迈惊惧地看着眼前宛若死神般的男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着。

男人冷笑,字字顿顿地说:“谁跟他是——好兄弟?”

哈迈又恐惧地嘶叫起来。

“小点儿声啊。”沈知昼笑吟吟地凑上前,状似不悦地皱了皱眉,好声气地说,“别吓坏了车里的小姑娘。”

“呜……呜啊……”

哈迈的哭声登时被逼回嗓子深处,只剩呜咽。

上了车,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也不哭了,静的出奇。

听到车门响,那个小一些的便哽咽不止。阿阚烦躁得直挠头:“别哭了,我他妈真的最烦小孩儿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