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四十九)世无一处乡(第2/3页)

“火十七,愣着做甚!过来帮着点儿!”刺客吼道。

那火十七听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懦弱地缩着脖颈爬起来。刺客瞥见他背后的衣衫裂了道口子,露出白花花的脊背来,兴许是被枝杈勾划的。火十七小跑着过来,眼神游弋飘忽,心虚似的不敢看他。

刺客盯着这人滴血的指尖若有所思,眼中疑窦甚重,为何罗刹鬼杀了火十九,却放过了火十七?这人身上似是有遭痛殴、拷问的痕迹,更令人生疑。

于是刺客拍拍火十七的肩,平淡地道:“转过去,动作利索些。你衣上有条大枫蚕,我替你捉下来。等会儿去帮着咱们对付少楼主…金五。”

火十七张皇道:“不…不必,咱们快去帮把手罢。”

廊桥里的厮杀仍在继续,交戟声不绝于耳,一声更比一声铿锵焦灼,入耳惊心。

刺客忽而大吼:“我要你转身便转,何必多口多舌!”说着便伸手去捉火十七。火十七见状只觉不妙,转身便欲逃窜,却被倏地拎住后襟,往后方一掼。

只听得一道撕裂声,刺客忽地揪着那衣衫往两旁一扯,猛地撕开。火十七只觉赤着的脊背上寒风飕飕,顿时大惊失色,刚想回头时,喉间却忽地一痛,锋锐的剑刃抵在了喉间。

刺客手里不知何时已握着柄剑,将剑刃按在他颈间。狐疑的目光在背后游移,刺客冷冷地问他:

“你背后没有如意纹。火部的如意纹都在背上……”

“…你是谁?”

残阳一点,烟波十顷。廊桥长阶漫入血色夕晖之中,河面粼粼跃金,风息时则犹如一片埋骨黄沙,没有分毫动静。

此处荒凉而冷寂,静得仿若重彩绘就的竹帘纸卷,连人也是静的,像凝固在这彤红的夕色里。

金乌站在廊桥之中,手里提着一把剑,脚下横着一具尸首。血从刺客的尸身下漫出,渡到了脚底。

“六百一十六。”金乌盯着那尸首,心里平静却仿佛有些麻痹,没有一丝疼痛,仿佛在无边的泥沼里越陷越深。他心想自己果然是一只恶鬼,杀人于他而言不过翻掌之易。

廊桥的一头出现了另一位刺客,他臂弯里挟着一人,将长剑抵在那人颈间,高声喝道:“金五!你若不想让这人丢却性命,速速将剑丢下!”

刺客挟持着的那人两腿抖颤不停,虽着候天楼刺客的黑绸戎衣,脸上却摘了鬼面,露出张被残忍地削去脸皮的面容来。

这被挟着的人便是玉乙未,虽扮作火十七,今日却两度被拆穿。此时他几乎要被吓得屁滚尿流,满脑袋似装着糨糊般迷糊。

玉乙未惊惶而懵懂。他先是被火十九拷问,先前他们放入衣箱中的、酷似金乌的病秧子又忽地钻出箱来,杀了两位刺客。如今是自己命贱,没留神溜走,竟又被另一个刺客逮着了,要用来要挟那在廊桥里大开杀戒的病秧子。

金乌盯着玉乙未,目光在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停滞。许久,他忽而笑了:“拿一个素未相识的人来威胁我作什么?”

刺客一愣,如遭五雷轰顶。一个杀红了眼的恶鬼为何会放过敌手,竟不是出于盟友的缘由。玉乙未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却又很快沉了下去,像沉到了脚底。

抵在喉间的剑刃愈来愈紧,玉乙未只觉脖颈上发痛,有几丝殷红的血流了下来。既然威胁不得金乌,恐怕挟着他的刺客已起了杀心!

“慢着慢着!”玉乙未忽地摆手大嚷,这一嚷倒止了刺客与金乌的举动,两人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玉乙未盯着金乌,一字一句道:“我认得你。”他嘴里都是血,还撞破了几个创口,说起话来极为不易。

金乌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撇向别处,拿剑鞘敲着肩头,“你不认得才怪,全天下没几个不认得我的。”

“我不是认得黑衣罗刹,而是认得是金乌。”玉乙未摇头,“你是金乌罢,咱们在小时候…在宁远侯府见过。”

他伸出手,颤抖着抹了抹半边脸上的血污,却又立时痛得龇牙咧嘴,畏缩地道。“虽然我这张脸算废了,你也…不会认得我是谁……”

玉乙未越如此说,便愈是抬不起头,声音渐渐低弱下去。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求人帮他一把么,在生死攸关之时妄图攀亲带戚一把?他和金乌不过一面之缘,对方兴许早已将他忘之九霄云外。

刺客闻言,带着血丝的两目突忽圆瞪,暴喝道:“你果真与金五有旧!”说着便狠性大发,又将剑执紧,眼看着就要将玉乙未头颅割下!

寒芒一闪,玉乙未已流了满身冷汗,心头迸裂似的狂跳,只觉自己该呜呼暴毙于此。

可那剑没抹到他脖颈上,却先已断了一截儿下来。剑身于一刹间支离破碎,似是有鬼魅倏时掠过,将那横在他喉间的剑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