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酸醋

山巅积雪未化, 寒意犹存,只有悬洞附近的地面被小木头人清扫过,露出黄褐的泥土。太阳难得露出头, 照得四周一片白花花, 大地的色彩变得枯燥而单调,只有深浅不一的灰白墨渲染在天边。

季遥歌抖如筛糠:寒气充盈着她的经脉,由内向外发散, 骨头血液都像要冻成冰坨,多少的真气都填不满这无底寒渊, 她本能地寻找热源,蜷缩汲取一点点温度。

元还将她发僵的冰爪从自己脖子里扯出来——她的本能快让她把手贴肉伸到他胸口了。把冻到牙关咯咯作响的人放到最高的石岩上,他旋身坐到她背后, 扶住她道了声:“坐好。”便一掌印上她背心。橘红的光像团火焰,灼烧在她背上, 他另一手拈了细针, 以元神控制着弹入她体内,带着这团火焰在她经脉内游走, 逼出她体内肆虐的寒气。

忽冷忽热的滋味让季遥歌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掌心的灼热从背心席卷她全身,火烧似的难熬, 莹白的皮肤渐渐蒸腾出无数水珠,水珠浮到半空便化作一层淡淡霜气, 四下散开, 周围的温度就随着这些水珠越降越低, 而她却越来越热。

直到,灼热彻底取寒意,这滚烫热度才慢慢降下来,变成暖意。

季遥歌发出声舒服的喟叹——寒意被驱散,身体似被阳光拥抱,懒洋洋,暖融融。耳畔传来少年清冽的声音:“你平时行事都这么逞强吗?”她睁眼,看到四周一大片石岩上都结了层霜,都是她体内的寒气蒸腾而出后所化实物,她心里也惊叹,青河孽龙的血,果然至阴至寒。

“看情况。”她开口,嗓子像含着烟,撩人的熏哑。他虽然已经收回手,身上依旧散发出温热气息,将二人所坐的这块小小空间与外间霜结彻底隔开,让她很是舒服。

“有元仙尊在,我自当毫无保留。”她续道。

这时候,元弟弟又变成元仙尊了。

元还听出她言语里的恭维,他能想像背对着自己的她现在是什么表情——精明的眼,谄媚的笑,都是她的狡猾。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出手帮你?若是我过河拆桥,见死不救亦或是……杀人灭口呢?”毕竟,她知道了灵海的秘密。元还朝前倾身,在她耳边威胁道。

季遥歌倏地转身,发丝从他唇瓣拂过,他马上收回身子坐直,对上她笑吟吟的脸。

被热气熏染过的脸像沾了层化不开的浓腻胭脂,大眼里汪着水,一笑那水波就像要从眼里倾洒流泻,唇边的狡黠鲜活生动,饱含世俗里“媚”这个字的精髓,就连他见惯修仙界的各色美人,都要承认一句,这份妩媚钻心而来,比任何皮相都具备蛊惑力。

“你不会,你不是那样的人。”季遥歌与他相视而坐,回道。

“我是哪样的人?”元还有些好奇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虽非义薄云天、扶危济困的大善人,却也绝非滥杀无辜、出尔反尔的奸邪之辈。”季遥歌脸上堆笑,看起来非常愉快,“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一顶高帽扣下来,让元还眯了眼,露出笑,有点坏地揭穿她:“不得不说,你的恭维让人心情愉悦。诚如你所言,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结束,我守诺让你得到你想要的秘密,你可以离开了。”

当初她留下,要求的只是这个秘密,现在秘密她已经得到,没有再留的理由。

元还笑着,独眼弯如月,起身要走。

“不要!”季遥歌一把拽住他衣袖将人拉住。

元还盯着将衣袖抓皱的爪子——这算什么?小孩子争不到糖,改耍赖了?

季遥歌顶着他的目光不肯收手,下巴微仰,诚恳道:“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往下合作。虽然我境界低微,但也并非毫无用处,带我去灵海,我能帮到你。”就像这次媚惑任仲平一样,她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事——她的逞强,就是为了向他强调这个事实,这是她的筹码,所以她一定要成功。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肯将这秘密向她分享,就是看穿了她没有实力来掺一脚。以他与萧无珩的境界,争夺灵海的修士至少都会在元婴以上,对她而言都是搓搓指头就能让她灰飞烟灭的存在,她根本不具备争夺的条件,去了也只是送死。她也不想拿这条小命去做别人的垫脚石,可她又兴奋——连化神期修士都心动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机缘这玩意儿,可遇不可求,说贪心也罢,不自量力也罢,她就是想抓住。

那能怎么办?只能找他合作。

任仲平只是个叩门石,一步一步,让她敲开这扇门。

“我在赤秀宫呆了一百九十八年,我比你更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秘密。我们合作,我帮你找东西,你带我进灵海。”她抛出新的诱惑,诚意十足。

元还留意到,她说合作,而不是任何一种献计似的依附——仅管她的境界还很低,但她依旧将他们摆在了同一水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