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人情难免

诛心之言,其意有三:诛己心;诛人心;先诛己(心),后诛人(心)。

此时,王斌已被董重诛心:心智被夺。固有信念,瞬间瓦解。

董重一席话,思路清晰,有理有据。

当今天子,乃贼臣董卓所立。时王允总朝政,便有拨乱反正之意。只因蓟王不欲,这才作罢。然今时不同往日。蓟王娶甘后,纳麟子入家门。若改弦更张,重起废立之念。王太师必与其联手。那时,朝廷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曹氏完败。朝野上下,又成王太师一言堂。

若此时,王太师逼宫。百官噤声,天子如无根浮萍,孤立无援。断难自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身侧,奸佞弄臣,在劫难逃。便如董重、王斌,贵为外戚,亦“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若不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无解。王太师难言一家独大。此时,即便蓟王有意另立阿斗为帝。设身处地,曹氏父子,必据理力争。不与王太师苟同。

只因,毋论“挟天子以令诸侯”亦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手握“天子”,乃一切之前提。曹氏父子,若失皇权庇护。蓟王一声令下,身死族灭,鸡犬不留。

故以此论。相较太师王允。太保曹嵩,才是唯一死忠董侯之人。

再深思。

麟子虽是先帝遗腹。然其出身来历,实过于玄奇。“天降流火,送子麒麟”。“子不语怪力乱神”。民间传闻,种出蓟王。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若果如传闻。蓟王起另立之心,亦是人之常情,不可免也。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少顷,王斌忽起长叹:“何人暗授机宜。”

闻此问,董重讪笑:“执金吾,何必多疑。”

王斌直言:“骠骑虽居高位,却不善权谋。设此计者,必另有高人。”言下之意,汝是何等货色,我岂能不知。

见无从反驳。董重遂暗语相告:“执金吾,稍安勿躁。明日与我同行,当可尽知也。”

“也罢。”王斌这便入宫复命。

一夜无话。

翌日,王斌如约登门。与董重共入城中馆舍。上陵礼已过。四方使节,陆续返回。馆中仍有滞留。

共入后院精舍。便有人廊下相迎:“荆州别驾蒯越,拜见董骠骑,拜见执金吾。”

不料竟是荆州牧刘表。

董重笑道:“异度先生,别来无恙乎。”

蒯越,乃名臣蒯通之后,深中足智,魁杰雄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辟为东曹掾。越劝进诛诸阉官,进犹豫不决。越知进必败,求出为汝阳令,后佐刘表平定州郡,荆州得以强大。

时刘表遣使奉贡,拜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许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拥开府辟掾之权。

蒯良为长史,蒯越为别驾。

话说,刘表单马入宜城,与蒯良、蒯越及蔡瑁等,共谋大略。蒯良、蒯越,各献良策。刘表赞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

然刘表却纳蒯越“臼犯之谋”:遂遣人诱宗贼五十五人,皆斩之。并其众,江南悉平。

换言之,刘表弃蒯良仁义之道,而择蒯越权谋之术。论刘表心腹,蒯越胜蒯良多矣。遣蒯越出使甄都,足见信赖。

蒯越曾被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掾。与董重乃是旧识。

三人精舍落座。董重先言:“授某良策者,正是异度先生。”

王斌遂问:“刘荆州,何所求?”

素知王斌乃赤诚君子。又与董重皆为外戚合谋。于是蒯越实言相告:“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我主所裁’。”不料刘表竟狮子大开口。欲求独裁东南,交、扬、益三州之事。

王斌不置可否:“刘荆州,欲效蓟王乎?”

“然也。”蒯越毫不遮掩。

饶是温润如玉,王斌亦难免色变:“先毋论,蓟王天生。交、扬、益三州,皆非刘荆州所治。别驾所求,何其闳大不经也。”益州牧刘焉,扬州牧袁术,交州牧袁绍。分属史侯并合肥侯。并不遵甄都天子。董侯又岂能将三州划归刘表治下,委以东南诸事。

蒯越毫不在意:“诚如执金吾所言,我主刘荆州,不过一州之地耳。然奉天子,以讨不臣之心,人神可鉴也。”

“好一个,奉天子以讨不臣。”王斌已有所悟。刘表所求,乃是大义。且以前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再加本就是荆州牧。总督四州,足可与蓟王比肩。

“前将军,如何并督三州。”稳住心神,王斌又问。

“何不表为大将军。”董重脱口而出。

王斌笑问:“若刘荆州为大将军。又置董骠骑于何地?”

董重嘿声一笑:“某可称‘骠骑大将军’。”

王斌忽寒意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