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被按着坐上垒骨座的那一瞬,容离差点从座上弹起,浑身一个激灵,心底想着,她该不会要被这椅子吃了吧。

华夙好笑地按着她,“怕什么,我还会害你不成?”

容离仰头看她,坐得甚是拘谨,背不敢往后靠,怎么坐都不舒心。

这椅子毫无动静,不像是会吃人。

容离紧紧握着华夙搁在她肩头的手,讷讷道:“不是说得有画祟在身,才能坐上这垒骨座么,为什么我……”

“画祟?”华夙唇边噙着极淡的笑,“我不是在么。”

容离一愣,险些忘记华夙魂已能归真身,她与画祟本就是一体的。

外边忽传来磅礴海浪声,哗哗一大片,可洞溟潭水分明已经被收回去的,这声音又是打哪儿来的?

容离险些站起了身,肩上那只手微一施力,又把她按了下去。

那恰似浊浪排空的水流声忽然清晰了起来,变得齐齐整整的,哪是什么水声,分明是脚步声。

咕咕鸟叫裹挟其中,一抬眼便见外边白光般的鸮群齐齐掠过。

容离捏着华夙的手问:“外边是怎么了?”

华夙神色平淡,声音却是放柔放缓了的,“你可知垒骨座空了多久?”

容离摇头。

华夙轻哂,“太久了,自我去到凡间,这垒骨座一直是空着的,苍冥城被慎渡占下,如今我回来了,这城中万鬼不得奔走相告?”

她抬起撘在容离肩上的手,掌心一翻,画祟静静躺在掌中,她慢腾腾画了一个鬼王印。

若说她以前画的鬼王印像是敷衍了事,寥寥几笔甚是粗糙,那如今所画可谓是细心至极,一笔一划认真勾勒,将五鬼的神态也画得十分生动,栩栩如生。

这鬼王印逼得太近了,容离双手撘在扶手上,不由得往后微微一靠。

华夙将画祟一提,冷漠地看着眼前还未结成的鬼王印,最后落下了几笔,给五鬼点了睛。

容离本以为这鬼王印一成,又会有谁被召来,不想,这墨印倏然间竟长了数尺宽,黑沉沉的烟近乎要蒙至她眼前。

鬼王印还在长,犹像是铺开的黑绸,眨眼间竟大到这大殿装不下。

那印记穿壁而过,跟一堵黑烟缭绕的墙一样,伸展了数百尺宽。

华夙朝她伸手,“来。”

容离撘上她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踟蹰着不知能不能再往前一步。

华夙将她一拽,拽着她从这鬼王印上穿了过去。

原先这鬼王印刚画成,五鬼不过掌心大小,现下被拉得比大殿横梁还高,凶神恶煞的,一副似要撑破天际的模样。

走至殿门外,俯身往下看时,只见白骨长柱边上全是黑压压的鬼兵,一些奇装异服的小鬼也在其中。孤岑站在最前,陡然跪了下去,膝盖及地时,磕得咚一声响。

甲胄声唰唰响起,一大片鬼兵全跟着单膝及地,对着那白骨长柱道:“我等愿永世追随鬼王印。”

那鬼王印倏然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鬼气,在半空中忽然飞窜着,犹像是群鬼乱舞。

容离攀紧了华夙的手臂,不知这鬼王印变作这般是何意思。

华夙安抚般轻拍她的手臂,随即一抬手,摇曳飞扬的鬼气如鸟雀俯身冲下,钻进万鬼眉心。

容离看明白了,这不就是赐鬼气么,众鬼追随鬼王印,绝不是平白无故跟着。

华夙侧头道:“众鬼重新结了契,这苍冥城终于又回来了。”

容离俯身往下看时,一阵晕厥感盖头而来,险些就倾了下去。底下万鬼大半都沐着血,一个个甚是颓靡狼狈,可得了华夙赐的鬼气后,又变得振奋了起来,好似不觉疲乏了。

她吊至嗓子眼的心终于垂了下去,转身拉着华夙的衣裳看,那身素色华衣变得很是残破,破口底下血痕清晰可见。

“你被那潭水伤着了。”她皱眉道。

华夙还赤着双足,足趾脚背上还是血肉模糊的,她却连趾头都不蜷一下,眉头也不见皱。

容离本想蹲下看她脚上的伤,才微微弯腰便被拉了起来。

华夙伸手去遮她的眼,“别看,过段时日就好了。”

“我……”容离抿着唇。

华夙蒙着她的眼睛,不给她看,“起先该听你的话,小心行事,此番幸好你在,否则被这洞溟潭一淹,我还不知能不能出得这苍冥城。”

容离拨开她的手,“无事就好,你若真不想我看,那便将伤口包扎起来,否则你就要一直捂着我的眼睛。”

华夙依她,往椅子上一坐,从储物的囊袋里拿出了白布条,在施术洗净污血后,才一圈圈缠了起来。

容离看得心疼,干脆蹲身帮她,还打了个漂亮的结,轻声道:“上回你被舍利灼伤,也养了好一段时日,这洞溟潭水克你,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又不是好不了。”华夙轻哂,伸手想去摸她的脸,不料蹲在足边的人仰身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