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子觉下马牵行,“姑娘家人俱在此地?”

容离颔首,把马上的缰绳交到了他手上,小心疏远,连手指头都未碰着,“应当是,旁人口中的容家老爷,便是我爹,只是他似乎出了镇,带人去化乌山找我了,若是寻不着,也不知他会不会回镇上。”

“寻不着,定是会回的。”子觉拿了缰绳,似看不见这两匹马上的滚滚鬼气,“既然姑娘已寻到家人,那便在此别过。”

他好似没有半点想与容离结识的意思,仿佛未做过用指腹抹人手心的事。

容离抱着黑猫,蓦地回头,讷讷道:“可我尚不知他们在哪一家客栈落脚,况且我方才被鬼物缠上,小师父你又说此处百鬼出没,我……”

“那贫僧便同姑娘一道,待姑娘见着家人,再别过也不迟。”子觉道。

他面上神情淡淡,叫人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容离勾起嘴角,极淡地笑了一下,“多谢这位小师父。”

子觉颔首,转身朝远处坐着掰菜叶的妇人走去,双掌合十,躬身道:“敢问诸位口中的容家老爷住在何处?”

那几个妇人齐齐抬头,原被打断了谈话略微不悦,可一看到这和尚的长相,登时挑剔不来了。

这和尚确实长得好,只是眉目染了不少凡俗之气,看起来近妖近鬼,不像山上成日只知念经诵佛的和尚。

一妇人抬手朝远处一指,“往那儿走,那家客栈门前拉了一长串的红灯笼,一看便知。”

子觉倾身道谢,朝容离走去,抬手道:“姑娘请。”

容离颔首,听见怀里的黑猫说:“这和尚委实古怪。”

镇上的石板是新铺过的,相接处略微下沉,积了些从别处泼出来的水。

容离病恹恹走着,身子骨弱如春柳,面色越是苍白,越是显得眉目浓彩重墨,将稠艳诠释得淋漓尽致。她怀中还抱着只不见动的黑猫,黑猫那双碧眼转也不转,一人一猫俱不像这尘间活物。

不少人朝她看去,原从远处跑来的孩童,硬生生止了脚步,好奇地抬头看她。

容离低头笑了笑,身上哪还有半分诡谲,只单薄得叫人心疼。

子觉便跟在她的身后,明目张胆地盯起了她,眼里带着探究。

容离哪会不知这和尚在打量她,她出现得本就古怪,袖袋里且还搁着画祟,幸而这和尚未看出华夙的真身,否则她定糊弄不得。

沿着长街往前,一抬头果真瞧见了一串红灯笼,那客栈的门大敞着,里边的黑木桌椅全是崭新的,看似是新开张,倒也适合这两位夫人,客栈若是太旧,她们怕是住不惯。

门外未停有容府的马车,想来是叫人拉到后院去了。

容离踏了进去,回头朝子觉看了一眼。

子觉将马拴在了门外,淡声道:“姑娘莫怕,既已应允,贫僧便不会不辞而别。”

容离弯了眸子,“多谢。”

子觉拴了马,双眼微不可察的一抬,朝楼上看了一眼。

这眸光太过隐晦,但叫容离瞧见了。

容离抱着猫的手不自觉地捻了捻,将猫毛搓了一下。

“手,安分些。”华夙陡然开口。

容离的手一顿,才知自己无意将这位祖宗冒犯了,忙不迭把那被她搓乱的猫毛给捋了回去。

华夙寒着声说:“你是拿准了我不会对你怎样。”

容离心道,可不是吗。

虽此鬼并未明说,可她细细琢磨出来,华夙身上应当是有伤的,许还是什么不易痊愈的大伤,否则又何须处处省着鬼力,还东躲西逃。

她心里清楚,但她不说,华夙语焉不详,定也是刻意隐瞒,对她仍心存防备。

客栈里店小二正在上菜,回头看见个姑娘走进来,连忙问:“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我来找人。”容离气息弱弱地说。

那店小二将手中菜碟放下,“姑娘找谁?”

“祁安的容家老爷可是住在这儿?”容离轻声问。

“姑娘是……”店小二恍然大悟,那容家老爷又有谁不认得,就算认不出他长相,也该记得他身上的衣着,和同行的马车。

那马车是当真浮华,就连遮着车舆的帘子也是用的上好的布料,流苏里还混着金丝。

“我乃容府大姑娘。”容离道。

她衣裳单薄,身上还蹭了几处泥迹,发丝还乱得很,模样有些狼狈,可气度非凡,且还长了张姣若秋月的脸,又病恹恹的,叫人一看便知,这大抵就是容家的大姑娘。

旁人虽未见过她真容,可约莫都听说容家大姑娘命薄,打出生便在吃药,身子弱不禁风,日日都似要咽气,可惜了这么张沉鱼落雁的脸,真是……红颜薄命。

再说,容长亭急匆匆找人出了镇,可不就是为了去化乌山寻人的么,众人俱知容长亭对自家这大女儿格外上心,能让他这么马不停蹄赶着离开的,也就只有容家大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