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除尘

裴远时的心跳得很快。

砰砰,砰砰。

他看着温黄烛光下近在咫尺的女孩的浓密长睫,脑袋有些晕乎乎、轻飘飘,好像踩在云端,又好像陷在水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诚然他的确想同师姐亲近,可也不是这般……

“师弟?”女孩又凑近了些,粉润的嘴唇一开一合,“你牙齿被铜钱崩掉了么,怎么突然面红脖子粗的?”

他张口结舌,手脚僵硬,他不知道他有没有真的面红脖子粗,但他可以确定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笨极了。

在她凑得更近之前,他艰难地说:“红枣馅儿甜了些,有点腻口。”

“是吗?我调馅儿的时候确实多放了勺红糖。”她坐正回去,继续吃剩下的圆子,含糊不清地说,“但尝起来还好呀。”

裴远时松了一口气,他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真难堪……怎会如此方寸大乱,和被父亲考校时的紧张不安不同,和修习武功到临门一脚的忐忑期待也不同,他的心又酸又涨,还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缕缕的甜意,这是十来年从来没有过的体会。

他简直要头晕目眩。

“过两天,我想去江米镇一趟。”清脆的声音突如其来,裴远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吴恒说的那些东西就在他家宅附近,我得尽快把它取来,免得夜长梦多。”

心跳仍快,但面上已不显,他慢慢地吃着元宵,尽力自然地说:“这么快?”

清清点点头:“怕去晚了会有旁的变故,江米镇不远,坐一天的船便到了,再在镇上歇一晚,第二天晚上到泰安镇,我快去快回。”

裴远时回过味来:“‘你?师姐要一个人去?”

“是啊。”

“我一个人在观里?”

“是啊。”

裴远时轻咳一声:“师姐为什么不带我?”

清清挠挠头:“一个人会利索方便些,况且在江米镇歇一晚,你要是去了,得多付一间房钱。”

裴远时看着她:“师姐嫌我累赘。”

清清不和他对视,眼睛转向别处:“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也没有定去不可的理由。”

“有我陪着,总会多一个帮手。”

“不过是取个东西,我一人绰绰有余。”

“我一个人做不好饭,肚子会饿。”

清清疑惑道:“你上回不是说要给我做板栗烧鸡?原来都是诓我的。”

“偌大的观里只有我一个,我怕黑,晚上睡不着。”

清清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

裴远时轻声说:“自从那晚上被柳氏的冤魂惊醒,我就很少睡过安稳觉,总会做噩梦,疑心身边有东西……”

清清急道:“还有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起?”

裴远时默然不语,眼睛却透出几分委屈。

清清最受不了他这样,当即就道:“想来是当时她吸食了你的精气,多少留了点阴力,明天我给你房间多设几道符,再诵一遍清静经,可保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裴远时点点头:“谢谢师姐,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努力克服的。”

清清天人交战了半晌,终于松口:“后天你还是同我一起去吧。”

裴远时笑了一下:“好。”

清清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表情,疑心刚刚都是他胡诌的话,可她没有证据。

裴远时慢慢地嚼,他此时已经轻松许多,那些莫名的思绪被压下,他开始思索吴恒口中的玄华宗到底是什么宗派,师姐对那些道术这么感兴趣又是为何,这次过去,他们是一间房还是两间,如果是一间,那怎么分配床位……

糯米软弹,红枣香甜,吃着吃着,他冷不丁想到,师姐的脸颊是不是也同这糯米圆子一般软……

裴远时腾地一声站起来,把正在喝汤的清清吓一大跳:“干什么呢你!”

他面无表情道:“吃好了,我去洗碗。”说着,将桌上碗筷一卷,两三步跨到了隔壁灶房去。

清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怎么觉得方才师弟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虽然噩梦之类的确是裴远时信口胡说的,但当清清带着甘露碗符箓,握着三清铃铜钱,在他屋子里忙前忙后时,他还是忍不住微笑。

但当他仅着中衣,站在屋子中央,任由清清在他身体上作为时,他便笑不出了。

“师姐——”他艰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清清持着铜钱剑,剑尖隔着薄薄一层衣料,在他的胸口划过,从云门穴到章门穴。留下一路酥痒。

她头也不抬:“很快就好了,你且忍耐一番。”

裴远时只能住口,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自作自受。清清如临大敌,在屋内驱了邪秽不算完,还命令他沐浴焚香,要亲力亲为,为他“去尘”。

所谓去尘,是专门为误打误撞,招了邪秽的小儿作的法,用沾了无根水的铜钱剑,按照周天穴位走三圈,便能拔除体内阴力,让孩子神清气爽,免遭邪秽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