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听筒里传来任生兵低沉的声音:“任意,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现在回家一趟, 我有话跟你说。”

任意望了眼外面倒退的街景, 慢慢答了声:“好。”

该来的会来, 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任意放下手机, 对程不雷说道:“麻烦送我回家。”

程不雷将之送到了任生兵家的楼下, 任意下车的时候,他特意追问了句:“用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不用,你只管忙你的吧。”

任意慢吞吞去了楼上。

坐电梯的时候,她不时环顾四周, 渐渐明白之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她人虽然失忆了,但潜意识里还残存着某些记忆, 像是姜智豪回家的时候,她本能地要接过他的衣服,像是回家的路,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

她犹犹豫豫地来到家门口,抬手轻轻拍了拍门。但拍完才发现, 门并没有关, 留了一条虚虚的缝, 她轻轻一推便开了。

任意推门进去, 入目便是坐在客厅里的父亲和正在垂泪的任真。

任意低头扫了眼鞋架上的鞋子,稍作犹豫,没有换鞋子便进去了。

她不想穿袁丹果或者任真穿过的拖鞋。

坐在长沙发处的任生兵往旁边挪蹭了下,对任意招手:“到这边来坐。”

任意走到近旁坐下,任真坐在她对面, 她坐下的时候,任真还抽抽嗒嗒地扫了她一眼。

任意坐下后没有说话,她心知父亲特地将自己叫来一定有他的想法。她想静观其变。

缓了会儿,任生兵慢慢说道:“任真啊,现在你姐姐来了,你当着我和你姐的面,说实话,以前你妈妈待任意好不好?不许撒谎,我要听到实话。”

任生兵脸色不怎么好,妻子入狱,好不容易亲生女儿回来了,又跟他不亲。他目前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糟乱当中。

任真低头直哭。

任意觉得她的哭声很可笑,带着假假的成分。

哭了会儿,任真抬手抹了抹眼泪,“妈妈待我和姐姐都挺好的,只是稍微偏向我一点点儿。”

“只有这些?”任生兵问。

任真沉默。

“那小文说得那些是真是假?”任生兵问。

任真哭的声音大了些,她边哭边说:“妈妈不是有意那样做的,是姐姐不听话,妈妈太生气,所以就,所以就……”

任意忍不住插嘴:“我不听话,你妈就可以往死里整我?”

任生兵用手抓住额头:“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任生兵一下子像老去了十几岁,眼睛忽然就变得黯淡无光。

他多希望任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小文在撒谎,那是无中生有,那是污蔑。

刚听到的时候,他不相信他所爱的女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一直以为她视自己的女儿如亲生。

所以他才会更加爱她惜她,把自己能给予的东西全部给了她。

到头来,人生还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巴掌。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变得特别可笑。

任生兵眼睛无神地望向任真:“这么说你们当年的确找到了任意,但是看到她失忆看到她面目全非,所以才故意瞒天遮海,说她死了,对吗?”

这是一个他不忍相信的事实。

他想听任真亲口说。

任真哭得愈发大声。

妈妈被判了邢,任意也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任真已经到了没必要撒谎的地步。换句话说,想撒谎已没有撒谎的空间。

在任生兵沉沉的视线中,任真哭叽叽地低下头,声音低弱地说了声:“是的。”

任生兵手中捏着个杯子,咔擦一声碎裂了。有汩汩的血自他的指缝间流出。

任意和任真都吓了一跳,任真扑嗵一声跪下了,“爸,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当年是我的主意。和妈妈没有关系。爸,对不起,对不起。”

任意拿了毛巾要帮任生兵擦拭手上的血迹,任生兵把手轻轻一抬,身子自沙发上滑下,忽然跪在了任意面前。

任意手执毛巾僵立当场:“爸,你这是?”

任生兵双手摁在膝盖上,老泪纵横,“任意,是爸糊涂啦,是爸眼瞎了啊。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一遍遍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仿佛说一遍会减轻一点儿内心的痛苦一样。

任意看着这样的他,胸口处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之感。

她双膝一软,跟任生兵相对跪着。

她低头给他擦拭手上的血迹,脸上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这是谁的错,这又是谁的失误,让他们父女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除了哭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可她却不想拥抱他。

也许失忆之前,她对父亲积攒了太多的失望,以至于那份父女之情在她心底消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