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岔道

立夏刚过。

狂肆了大半日的暴雨直到入夜方停,街上自是瞧不着什么人影。

被雨水冲刷一新的镇安侯府大门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大门打开,阔步而出的男子身形颀长挺拔,俊冷的眉目被月色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虽面上不显如何,但紧抿着的唇和深幽的眸色还是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着的情绪。

钟景才匆匆忙忙地牵过马来,就被他一把夺过缰绳,熟稔利落翻身而上,绝尘而去。

“哎!爷!”看着主子的身影转眼间就消失在街角,钟景一拍脑门赶紧上马追去。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子,实在是摸不透究竟是什么情况。

小侯爷今天真的太奇怪了。

先是一反往常的午歇到天黑才醒,一醒来就抓着他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接着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没了动静。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正扒着门思忖着要不要问问,哪知爷突然冲出就喊他备马。

爷这是急着去哪?

钟景边策马追赶边想,一抬头却见主子的身影越来越近。

怎么又回来了?

谢远琮勒住马,对钟景道:“你立马去把杨轲给我叫来,若啰啰嗦嗦就用捆的!”

钟景一愣,杨大夫?这会找他做什么?可还不及细想,马蹄飞扬,主子又不见影了。

“爷!”钟景苦得脸都皱成一团。

爷您还没说,叫上了杨轲去哪啊!

……

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水流声,起初还若有似无的,却一丝一丝地清晰起来。

纪初苓轻吸了口气,入鼻是雨后土地湿泥的气味。

后背上沾了水,隔着薄衫渗进来,阵阵的凉意。

凉?她不由蹙起了眉头。

这些感觉对她来说,似乎都已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她猛地睁开眼,却又被眼前河面上倒映出的月光晃了一晃,下意识抬手遮挡在眼前,待看清自己小了不少的手背,纪初苓打了个激灵。

她这是?

“人呢?躲哪去了?”

“找找,就在这附近,跑不了!”

附近乍响起两个粗声粗气的男声,紧接着有脚步声从头顶匆匆走远,纪初苓一惊,没留意脑袋砰地一下磕上了后头的石壁,又赶紧捂住了嘴免得出声。

她此时正缩着身子躲在河边石桥的底下,这一疼也令神识瞬间清醒。纪初苓瞥了眼左臂浸染了血渍的衣袖,眼下这情形,她分明不是第一次经历。

那年她才十一,去岭县的二姨母那住了几日,然而在回来的途中却突遇暴雨拖了行程,进城时天都要暗了。

岭县离望京不远,不过一天的路程。她同二姨母的关系极好,几乎每年都会寻一两次空闲去岭县玩上几日。因路途近又一路官道,一来二往的,每回身边都只跟了陈嬷嬷,秋露春依两个丫头还有几个护卫侍从。

可没想这一回却出了岔子。

马车进城后不久出了状况,两个车轮突然陷进了雨中泥地里。暴雨交织天色灰暗,陈嬷嬷和秋露春依只得赶紧护着她先去一旁寻了处遮掩避雨,等着随从们将马车从泥地里推出来。可就在这时,竟有两个不知从哪冒出的歹贼,悄悄摸到她们身后,趁没人注意打晕了陈嬷嬷和秋露将她掳走。

暴雨车陷本就已令人不安,她更何曾遇过这样的事?惊惧慌乱之中,只隐隐记得那歹人的刀原本都要刺下来了,却又突然眼色贪恋,另生了歹心要将她带回去。途中拼了命地挣扎,也不知怎么让她逃了出来。

这附近她不曾来过,只能闷头瞎跑,可停了雨后她也暴露得更明显,最后躲在了这石桥底的夹缝里才暂时避过了两人。

想到此纪初苓心猛地一跳!那时两个歹贼从桥上过去后又突然折回来发现了她。那男人伸手就要来拽,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对着歹人手臂狠狠咬了两口跑了,可肩头也被划了个大血口子。

如果她真的回来了……

纪初苓不及多想,起身便冲着石阶飞快跑上路面,往邻近的巷口奔去。

歹贼闻声回头,瞧见不远处没入巷口的身影,怒道:“那丫头在那!”

“臭丫头还敢跑,看老子抓回来怎么弄死你!”

尽管耳旁带起的风,还有双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都令她有些恍恍惚惚,可纪初苓一步不敢停,后头越追越近的两人也令她无暇细想。

但她不过才十一岁,哪里跑得过两个凶狠的歹贼?前世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了前头巷子里游历回京的宁表哥一行,歹贼是不会放过她的吧。

想到宁方轶,纪初苓心底泛出一丝冷凉的笑。宁表哥是外祖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她也只是小的时候见过几面。后来他跟着鹤石先生外出游历去了,直到当下才回来。前世她遇上时甚至没有认出来,只觉能得救了便失血虚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