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交易

“宋唯说你的身子不大好,云州比不上帝京,保重些罢。”

赵绪坐在案前,面前放着一只镂刻精美的木匣,下头还垫着一层棕色的裹布,细看来还能瞧见已然干涸的血迹。

裴贞坐在一旁,闲闲捏着手中的一只茶盖,正翻来覆去的把玩,闻言轻声一笑,“宋大夫舌头倒是长。”

“明珠郡主很关心你的身子,找了宋唯几次,你若是不想她担心,还是不要再发病的好。”

裴贞顿了顿,将茶盖随手弃在一旁,只瞧着赵绪,见他始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便觉得有些无趣,挑眉问道,

“宣王殿下今日见我,是为了谢真那老匹夫,还是殿下那沈姓的院里人?”

赵绪听得他言辞有些轻薄之意,抬眼淡淡瞥过,将手中的木匣往前推了些许,“为了这南疆国书。”

裴贞伸手过去,并不取那木匣,只将那沾血的裹布捏在手中,目色渐深,语调却依然漫不经心,“以殿下之见,是谢真?”

“裴五公子想来比我更加清楚。”

裴贞冷笑一声,“凭那老匹夫,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伤我大哥。”

赵绪淡淡一笑,“玄深大师曾言裴五公子才绝惊世,天资近妖,身不能受之,想来以五公子之智,自有明断。”

“你不过是诱我疑赵缨。”

见赵绪不语,裴贞便越发觉得无趣,“那玄深老僧,三言两语便骗了我二哥随他去深山老寺做了和尚,不过是个胡言乱语的和尚,也值得我父亲这样大的代价。”

赵绪垂眼瞧着袖口蜿蜒的纹路,似敬似讽,“二公子贽以身代从前的二皇子缨,入佛门,消病业,乃裴氏一门的荣光。”

裴贞闲闲一笑,倏而起身,虽然削瘦,却如松似竹一般挺拔,那两分的懒怠与漫不经心从眼底褪去了一些,便隐隐有了些凌霄木的逼人模样。

“赵绪,你想要什么?”

“裴世子两次重伤,”赵绪神色始终平淡,似乎也不在意裴贞的直呼其名,只略略抬了抬眼眸,瞧着裴贞,“沈羡姑娘救了镇南王府世子两条性命,裴家总归是要谢一谢的。”

“陵州贪墨案,你想要谢真的命。”

“区区陵州案,动不了谢真,”赵绪将国书从匣子中取出,缓缓展开在裴贞的面前,“窃国书,杀功将,方能钉死谢氏一家。”

“裴家为何要助你,沈姑娘救命之恩,与你又有何干。”

“陵州知府沈为清,乃沈羡之父。”

“沈为清之女,”裴贞拂袖坐回原先的小几,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盏,装模作样地吹了吹舒展在上的茶叶,“宣王殿下好算计。”

赵绪拢过手指,缓缓叩过桌案,“这门交易,裴氏并不吃亏。”

裴贞便笑起来,“谢真可是我姑母的第一宠臣,去了谢真,裴氏岂非自损一臂。”

“裴太后扶了谢真起来是为了什么,五公子心知肚明。”

裴贞无所谓地一笑,“与我何干?”

“裴贞,”赵绪语气凉薄了一些,连带着眼底都带了些锐意,“告诉赵缨,谢真国之蠹虫,逼杀清廉,非死不可。”

似是见到赵绪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令裴贞觉得快意了一些,笑容更甚,越发是容色逼人,风华无限。他不过是摆了摆手,大笑着推门而去,

“虽然我不是赵缨的人,不过你的话,裴家会转达的。”

赵绪但凭他推门而去,眼见那卓然隽秀的背影走得越来越远,犹能听得一声压抑的咳喘之声,眼底不由露出两分惋惜之色。

之前派出接应的侍卫送了消息回来,齐太医一行再有两日光景便能到达,晏十一道官驿狭小,未必能接纳帝京护送齐太医一行的两队侍卫,不如将裴世子等人移居至云州长官府。

“不必。”赵绪将展开的国书重新放回匣中,向着北方遥遥相望,“将云州太守放回城去,届时告诉齐裕,云州大人慈悯城中百姓性命,疫症未清,不能相迎,请他在官驿同侍卫一齐暂居。”

“让初七也找机会告诉明珠郡主,云州为避疫症,大关城门,险累裴世子性命。”

晏十一心知赵绪大约是有了打算,便也不多话,只称了声是,又从袖中取出一封竹筒,拇指大小,外头密了一层蜡,恭敬的双手递过,

“主上,长公主来了信。

赵绪打量了那竹筒片刻,也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眼中似有些汹涌的情绪忽然划过,又在沉默中归于寂静,他沉默了一刻,只是淡淡接过,便道,“你下去罢。”

“是。”

那封竹筒便被置在案上,这两日越发的寒冷,那密密的一层红蜡被冻的泛出些白色,赵绪坐得十分端正,目光便平平地向前望去,也不知是越过了这偏远的南地,还是越过了许许多多的从前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