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热闹滚滚的叛乱活动(6)(第3/4页)

斯宾诺莎握了握手,“您想让我怎么做?”

“成为一个发誓缄默的学者吧。”路易说:“您在巴黎,在凡尔赛都是自由的,您是我的座上宾,您可以随意地去任何一座沙龙,随心地挑选任何一个学生,或是与其他学者高谈阔论,我不会对您有什么限制,但您要将一些暂时无法被人们理解的东西写在书上,整理成集,然后交给您的学生,或是可以相信的人,甚至是银行的保险柜,您将会留下一大笔遗产,用以印刷您的书。”

斯宾诺莎想了想:“您是说,您希望我将我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推迟到几十年或是一百年之后。”

“您的眼睛能够看到哪里,就决定是哪里好了。”路易说。

没有哪个学者会不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版,或是看着自己的理念被发扬光大,被众人认可,但路易十四所说的问题,斯宾诺莎当然也能看到,他之前拼命地搜罗学生,甘冒被处死的危险,怀着一颗火热的心脏与一个空荡的胃囊,只因为他知道他正在受到犹大教会与罗马教会的压制与监视,也许他一死,所有的文稿都要被焚烧殆尽,所以他才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的思想留下一点根苗。

将文稿存在银行保险柜里,或是更近一步,将文稿分别寄存在友人和学生那里,等到他们觉得情况合适,就拿出来付印,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之前他穷困潦倒,连墨水和纸张都需要别人资助,当然不可能做到这点,但——路易十四对他的欣赏是无法伪装出来的,而且太阳王有什么必要伪装?

他拥有一切。

虽然在死前无法看到自己的思想被承认,被赞扬,这很遗憾。但如果没有路易十四,斯宾诺莎早就死在了佛罗伦萨的站笼里,他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最后一个问题。”斯宾诺莎说。

路易点点头。

“您对我,对我的想法,了解得如此深刻,”斯宾诺莎心中有个声音教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就这样吧,这位慈悲的陛下已经为一个卑微的学者设想的十分周全,他只要感恩戴德地接受,然后就能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教导学生,与同僚与知己交谈、辩论和思考,不用为一张床铺或是一块面包犯愁,也不必将珍贵的时间耗费在没有价值的工作上,但,作为一个正直而高尚的人,他觉得这个问题他必须得到答案,“那么您也能看得出来吧,哪怕是百年之后,我的学说一旦能够公开出版,被人们接纳,它会影响到很多人,他们……他们未必会继续愿意沿袭原先的道路走下去——您的统治,您的王朝,也许会在一夕之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一夕之间,被倾覆……”

说完这句话,他就几乎要昏厥过去了,幸而他此时靠着窗口,可以拉住帷幔稳住身体。

“但这就是历史的进程。”

出乎意料的,国王马上回答了他,这些东西他一定放在心里思考了很久,才终于能说出来:“正如您所说的,先生,人类的天性就是自私,这是人类能够从万千生物中搏杀出来生存至今的原因——我遍览群书,从最早的苏美尔文明,直到现在,斯宾诺莎先生,您也应当已经发觉了,社会制度的逐步进化——也可以称之为文明,是随着人类所拥有的智慧逐渐从少到多而产生的,民众越是聪慧,制度就越是先进,合理,公正。相反的,就如教会和国王们曾经做过的那样,限制民众对知识的掌握可以让自己占据在一个相当有利的位置,但我要说,如果让您和我回到苏美尔时代,就您和我掌握的知识与经验,您可以成为大祭司,我可以成为国王甚至神祇的化身,问题是,如果有选择,您会愿意去统治一群猴子么?”

有时候人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一个社会的变革会从上至下,一些获得利益者会反对那些给予他们特权的人,其实这一点也不奇怪,人类的基因里似乎已经刻印下了推动整个社会不断向前的要素,这让他们联合在一起,从猿猴变成了人,也不会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

斯宾诺莎瞪着他,“我一定是在做梦,”他喃喃道:“不然怎么可能听到一个国王在说这样的话呢?”

“我也很自私,”路易微微一笑:“我固然已经为法兰西戴上了一顶辉煌的桂冠,就不会希望它跌落泥沼,任人耻笑,我有了后代,就会希望波旁的姓氏永远站立在权势的顶峰——但有些时候,一些进程是无法被阻挡的,就像是洪水,堤坝总会被冲垮,所以,您就是我为子孙预留的避风港,只要听过了您的课程,看了您的书,了解了您的思想,就算他们不愿接受,到时候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