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寝室同学看完急诊回到宿舍,天已经亮了。

她这一整晚也没睡,肠胃的疼痛反复折磨着她,不敢上床,就倒了杯热水,趴在自己的书桌上打瞌睡,她没想到自己喝酒了,昨天的一切都像是在另外的空间,从见到季成阳开始,她的精神就被打散了,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像是她。

竟然真的喝酒了。

纪忆不敢继续往下想,眼睛紧紧闭着,睫毛却微微抖动着。

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睁开眼,看见室友归来。后者走近,把一个塑料药瓶和两盒药放在她手边:“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让医生开了两份。”

她应了一声,拿起盒子看着服用说明。

“那人还在外边呢,”室友轻声说,“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大风天在外边站了一夜。”说完,室友就从保温杯里倒了水出来,吃了药,上床补觉去了。

宿舍恢复了安静。

这么冷的天,又没课,姑娘们当然乐于继续和周公约会。

纪忆继续反复去看盒子上的服药说明,读了七八遍以后,站起身,匆匆穿上羽绒服走出了宿舍。纪忆推开门,两个女生擦肩而过,小声嘀咕着看帅哥看帅哥,就这么和她擦身而过走进了宿舍楼。

而纪忆就低着头,在他的目光里,慢慢走近他。

“我刚才看到你,”她的手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紧紧攥着,“你来找我吗?”

季成阳看着她,经过整晚的站立早已感觉到这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只有胸膛里的心脏因为她的走近,而阵阵发紧。

他微微收着下巴颏,低头看她:“西西。”

纪忆一瞬失神。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她看着脚下有了裂痕的水泥路面,轻声说:“有事吗?”

“西西,”他的声音很哑,不知道是这段话太过艰涩,还是因为整夜未眠的疲惫,“我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

她被这句话震得说不出话。

季成阳眼前有阵阵重影,迫不得已将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伸出另外的一只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西西。”

“不要这样。”她慌张退后半步。

季成阳僵住手臂,慢慢将手放下来,有些尴尬地插入长裤的口袋里:“我前天刚刚回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你。给我些时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今天会很忙……”成千上万的念头排山倒海而来,她喘不过气,只想尽快结束这种对话:“这里很冷……你先走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快毕业了,还有实习,等有空再谈吧。”

如此说完,停顿了半秒,她又轻声说:“还有,不要再找主编要我的任何信息了。你入行那么早,以前的朋友都是我的上司、比我资历老的同行,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以前的关系,我可能……就要换工作了。”

她说完,终于抬头。

那双眼睛里也有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局促,忐忑,还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请求。

季成阳听得懂她的意思,沉默着。

在昨天之前,他怎么都不会想到会如此容易找到她。这个从小就生活在冷漠的亲人身边,却仍旧热爱生活的小姑娘,自从毕业后就和家里断了联系,连暖暖也不知她去向,他找不到任何和她的联系点。

分开这么久,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有没有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些问题郁结在他心底已经太久。

从他活着离开伊拉克,从他在约旦安曼苏醒过来,在距离伊拉克巴格达九百多公里的医院里想到纪忆,就在反复问自己:

季成阳你还有没有机会回去面对她,还有没有资格,再看到她对着你笑。

“这件事是我没考虑周全,”他被她眼中的恳求所惊醒,很快妥协,“等你忙完,我们再谈。”纪忆以沉默告别,结束了这场谈话。

季成阳站在原地又抽了两根烟,勉强让自己恢复了一些精神,到学校东门拦了辆出租车,直接去了医院。这次回国,他并没有选择301医院,而是通过朋友的关系,联系了另外的医院。就在年初,他刚做过肝部分切除手术,需要定期随访,所以这次约见的这家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对方早知道这个病人的家里很有背景,虽然知道他做过战地记者,却没料到他的身体情况会这么复杂。

医生翻看着病史,他看得出季成阳精神状态很差,所以尽量缩短谈话的时间,只针对一些特殊的情况提出疑问。

比如,他的血液病。

“在伊拉克的那段时间,我曾经被迫去过战争污染区。”季成阳作了最简单的回答。

“是因为污染区?”医生惊讶,神情复杂。

季成阳并没有意外医生的这种反应,从约旦安曼开始,他辗转了很多医院,不管落后的医院,还是走在前沿的医学专家们,听到战争污染区都是相似的神情。人们之所以对原子弹惧怕,最主要原因不是因为它强大的杀伤力,而是它所造成的污染,而美国在战争一直使用的贫铀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人所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