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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诩渴望亲政,更渴望改变西海池边日日纵情宴游的淫靡情景,但对于他感情疏薄的生身母亲,他仍存有一份亲情,不愿用武力来解决母子间的矛盾和冲突。

遥望着西海池对岸的灯火楼台,元诩既恨又痛,反复再三,他仍然从袖中了取出了信,捏成一团,随风扔进了西海池中。

无论她怎样对待他,她总是他的生母,忍着剧痛和性命之忧生下了他的生身母亲。元诩是个像他父亲一样重感情的人,无法对自己的亲人下手,即使两人之间积怨已久。他轻抚自己胸前那把黄金小梳,听说,这是他生下来时,母亲含泪为他挂在胸前的,她对他,毕竟还是曾有过一份深厚的母子之情罢?即使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只是母亲的政治筹码。

西海池对岸的崇训宫内,胡容筝已酒至半酣,朦胧醉眼中,她似乎又看见了当年的杨白花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颤巍巍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他的脸,不是的,不是的,杨白花的脸线条坚硬而柔韧,哪里像面前这个人的柔软滑腻?杨白花的笑容是那样单纯清朗,哪里像面前这张脸上富含着无数的诡谲暧昧?杨白花的眼神是那样痴情热烈,哪里像面前这双眼睛的轻佻戏谑?

“白花……”她颤声唤着。

“臣在。”那酷似杨白花的少年含笑应答,因为相貌酷似杨白花而得到重大恩宠的郑俨,早已习惯了被胡容筝在酒后这么呼唤。十八岁的郑俨,没有半点杨白花的大将之才,他仅仅徒有其表,实质上不过是个浮滑少年。

在清醒的时刻,胡容筝望见他浪荡油滑的模样,也会觉得一阵恶心,会冷淡地将他逐出宫去。

只有在此刻,无边无际的寂寞、痛楚包围了她,令她窒息而绝望,胡容筝才会命人在西海池边设宴,命人召郑俨、李神轨几个形似杨白花的少年来见。

凭借着繁密的音乐与醇厚浓冽的兰陵酒浆,她仿佛可以在这张极度酷似杨白花的脸上,找见一点安慰。

“不……你不是杨白花。”胡容筝又失望地推开了他。

“臣不是杨白花是谁?”郑俨嘟起了嘴唇,撒娇作痴道。

旁边侍立的另两个少年李神轨和徐纥都偷笑起来,他们也是胡容筝喜欢的少年郎,但不及郑俨这般得宠,对他又妒又羡。

“你……你……你是谁?”胡容筝星眸半闭,好奇地问着,看着面前的这群少年,她并未觉出自己的衰老,似乎,她又回到了青春年华。

“臣是太后陛下心爱的郑俨。”郑俨轻佻地回答道,“陛下,陛下早该忘了那面容俱毁、出家做了和尚的杨白花,专宠臣才是。臣对陛下忠心不改、此情不渝,天地日月可鉴臣的忠心……”

这番话说得热情而随便,毫无诚意,连旁边侍立的李、徐二少年也觉得肉麻,胡容筝却“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好,你说得是,朕就忘了那个薄情寡义的杨白花,喜欢你好了……对了,你叫郑俨,想要什么封赏?”

“真要赏臣,就让臣早点做上当朝三公,臣才心满意足。”郑俨狮子大开口地向胡容筝要求着。

“三公……这也容易,明日叫崔光草诏,进你为大司空。”令李徐二人未想到的是,胡容筝竟然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郑俨又嘟起了嘴唇,不悦道:“臣不要崔光草诏,那老头儿专会拍太后陛下的马屁,看不起臣,当面骂臣是小人。太后陛下,臣哪一点不如他?论文,臣的诗写得最华丽精彩不过了,连乐坊里都常将臣的诗谱上曲儿唱。论武,臣斗鸡走马哪一样不精通?论忠心,臣昼夜都陪伴在陛下左右。论威望,臣的门上每天奔走的人何止数百?陛下,陛下你评评看,臣怎么就比不上那个龙钟臃肿的老头儿?陛下干脆就让臣接替崔光的位子好了。”

胡容筝被他的妩媚姿态逗得哈哈大笑,她并未作答,在酒宴繁密如雨的丝竹声中,她伏在桌面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