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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容筝不惊不怒,微微一笑,抬起头来,长叹道:“你这个蠢材,枉称英雄侠义,实质上只是个一勇之夫。唉,可叹本宫为国理政多年,总是不为人理解……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我问你,主使你的人,是不是姓高?”

黑衣人嘴角浮现了一丝轻藐的笑容,忽然间,他的头向左一侧,嘴角流下了一丝黑色的血,整个身体陡然间伏在了那少年侍卫的剑上。

少年侍卫有些惶然:“娘娘,他服毒自尽了!”

胡容筝看着那身材魁伟的汉子毒毙身亡后,嘴角仍然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不觉又厌恶又惊惧,皱眉叹道:“七尺男儿,竟会为一点私惠轻弃性命!他既然有本事闯入宫中,又能斗败皇家侍卫,想必也曾苦学过多年武艺,可惜,只为了一些不足挂齿的小恩小惠,便以一身能报效家邦的好武艺,来行悖逆大事……还自以为是荆轲、聂政之徒!”

“禀报娘娘,这刺客不是宫外来的,他……他竟然从后门闯入了桂殿!”少年侍卫连忙跪下回禀,“桂殿的四名侍卫,一死二伤,只有臣侥幸。”

胡容筝这才抬起眼睛,好好打量了一下那武艺高强的少年侍卫。这人身材修长,穿着一身青色提花的锦袄,精干利落,相貌十分俊美,令人一见就起好感,但浑身却透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稚气。

“你今年多少岁?”胡容筝淡淡问道。

“臣十八岁。”少年侍卫诚惶诚恐地答道。

“可见有志不在年高,”胡容筝嘉许道,“什么时候入宫的?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

“臣三个月前刚刚入宫做桂殿侍卫,夜夜都看见左昭仪娘娘在殿中苦思,臣连走路都屏住声息,不敢打扰娘娘。”少年侍卫笑了起来。

那笑容年轻而充满魅惑力,胡容筝的心陡然一动,她旋即克制住了自己,也笑道:“是么?难怪我眼疏。你叫什么名字?这身好剑术是跟名师学的,还是家传武功?”

“臣……叫杨白花。”少年侍卫犹豫了一下,仍然坦言相告。

胡容筝忍不住停下批改奏折的笔,笑道:“好名字!杨白花,这三个字中蕴藉无限风流华彩,既见得款款温柔,又带着几分潇洒不羁,是谁给你起的?”

“回禀娘娘,臣的母亲生臣的前一天,还在宛州骑马作战。战事结束后,她看见疆场外飞着满天白色绵软的柳絮,如北风狂雪,柳絮中,春燕双双、蝴蝶翩翩,景色奇丽,遂为即将出生的臣,起名为杨白花。”杨白花娓娓地回答。

他的说述让胡容筝迷恋,她好奇地问道:“本朝女将不多,你母亲是谁家的夫人?”

“臣的父亲叫杨大眼,是皇上的镇南将军,臣母亲姓潘,她不愿在洛阳城居住,常常随着臣的父亲出征作战,在军中号为‘潘将军’。”

“原来是名将之子,难怪,自古虎父无犬子,你父亲堪称本朝武将第一人,你母亲,我也听说过,曾在宛州之战立下过赫赫军功,朝廷还曾特地下旨嘉谕过。”胡容筝赞道,“杨白花,你今日救我一命,我必要有以回报,你想当什么官?”

“回禀娘娘,臣是父亲的长子,将来自然会继承他的侯爵和官职,臣并无奢望,只想永远能守在娘娘的宫殿门前,看着娘娘分劳国事……”杨白花头一低,有些羞赧地回答道。

天,这比她小八岁的少年,话语中竟带着几分缠绵不舍之情,看来这个小侍卫钟情于她已非一日!

胡容筝不但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心下震动。

这个面貌英朗的少年,是如此活泼开朗、生机勃勃,那份英气和单纯,是城府极深的元恪和清河王元怿都不能相比的。

也许直到这时候,胡容筝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元恪会喜欢十五岁的曹贵人,因为,只有涉世不深的少年人才会有一种真正的简单和纯净,而她一向引以为傲的心胸智术,早令她变得世故圆滑、难露真容。

“娘娘,这刺客如何处置?”见胡容筝长久不语,杨白花催问道。

胡容筝沉吟片刻,才道:“将他拖出去,交掖庭验尸搜检后,掩埋了事。不必张扬此事,殉职的侍卫,我会命人妥加抚慰。”

“是。”杨白花答应着,将黑衣人横抱在手,退了出去。

殿门再次关紧,深夜的长风摇晃着桂殿的门窗,分外显出殿中的空旷和寂寥。

不知道为什么,胡容筝已经将刚才的险情完全忘怀了,她不能忘怀的,竟是杨白花年轻、单纯而热情的笑容,他的容貌和那清朗的眼神,在胡容筝面前的奏章上若隐若现,令她有些心移神驰。

过得很久,胡容筝才定了定神,接着埋头看起各地文书来。

窗外,鸡鸣五鼓,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