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亘永不离(第2/9页)

伽罗急忙掩住他的嘴,勉强收住眼泪,有些啧怪地说道:“阿摩,不许胡说,你也是快有孙子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痴?娘老了,就像大兴宫里的那些梨树,老得连花都开不动了……你风华正茂,大隋的国运,还要指望你。”

“娘,”杨广趁机仰起脸,泣道,“孩儿的心事,一直不敢尽情告诉娘,今天,孩儿只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唔,”伽罗像抚弄着婴儿一样,轻柔地抚着杨广的脸,问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娘,趁娘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不敢动你。”

“孩儿知道。”杨广就着伽罗的抚摸,将脸偎依在母亲的掌心,道,“娘在五个儿子当中,待孩儿最深情,因此有人对孩儿心生嫉恨……”

“怎么?东宫又有什么举动?”伽罗停住了手,她本来有些下垂的双眉,忽然间扬了起来。

“太子深恨孩儿,常在人前人后责骂孩儿,孩儿想,太子是大哥,自然有资格教训兄弟,是以每次都垂首听命。可太子却一直不能释怀,曾当着东宫的几个属官说,父皇既然能赐给同母兄弟滕王杨瓒一杯毒酒,他将来即位,早晚也要赐给阿摩一杯鸩酒……”

“呵!他敢!”伽罗一拍桌面,怒不可遏,声音有些嘶哑地呵斥着。

跪在一边的萧妃,不由得浑身一颤,虽然年事已高,可独孤皇后还是这样厉害,她像猛兽一样在殿里来回踱着步子,呼吸浊重得令人害怕,这是她最后的力量罢?她看起来很快就要耗尽气力。

萧妃的视线转向杨广,在装饰在表面的悲哀和痛楚下,萧妃清晰地看见,杨广有一种大事已成的愉悦。

她和他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她不太清楚自己有没有爱过这个相貌堂堂、举止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王爷,可她清楚地知道,他有好几张面孔,而且善于利用独孤皇后的力量,也许他会成功地当上大隋皇帝,可长袖善舞、心思奇诡的他,会是个好皇帝么?

“这个天性凉薄的东西,他连母后都不放在眼里,连结发妻子都能毒杀,还会讲什么兄弟之情?”伽罗既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责骂太子杨勇,杨勇已经一年多未入大兴宫请安了,据说他早已搬出了庶人村,又过上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他只会宠着阿云,和云定兴那班小人来往,我夫妻二人千辛万苦打下的江山,就交给这个忤逆子来安享?不,不,不……他只会喝酒、打猎、看女人,和北齐、南陈的那些昏君有什么两样?”

杨广垂首不语,他想让母后的怒气发挥得更充沛一些,比起大哥杨勇来,杨广自信要出色许多,立皇嗣本来就该立贤不立长,一无所能的杨勇,凭了什么在东宫盘踞二十年?而自己却为了谋求太子之位,活得那样压抑艰辛。

南下平陈、治理并州扬州、曲意迎合父皇母后,这些事做来容易么?五个兄弟中,就数自己最辛苦也功劳最大。

才貌最出色这一点且不论,母后在生自己的前夜,还曾梦见金龙飞天,这以后不久,父皇才由一个柱国大将军平步青云,成为大隋开国之君……

自己不当君王,难道要将母后费尽一生心血得来的江山事业留给无能的杨勇么?何况蜀王杨秀也有夺嫡争嗣之心,差人造了各种谣言谶语,在民间传说,说什么蜀王才是圣君之象,说蜀王可以为大隋带来八千年皇运,就算他杨广不争,杨秀也会仗势争位,而杨秀一旦登上皇位,同样不会有他这个二哥的好果子吃,听说青城山下的蜀王宫里,杨秀常常喝醉了拿晋王杨广的偶人练剑,他可不想有一天这刀剑真砍到自己身上来。

“萧王妃,”伽罗渐渐怒气平息,又恢复了从前那种精明强干的神气,冲萧妃摆了一摆手道,“你出宫去看乐平公主,本宫有事要和晋王商议。”

“是。”萧妃又叩了个头,拾起裙裾,躬身退出。伽罗满意地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外,这是个多么温雅知礼的女人,南梁公主出身的萧妃,比来路不明的云昭训,更具备大隋皇后的气度和容仪。

“娘。”杨广仍然亲切地呼唤着,他小心地窥伺着母后的神色,他必须迫使母后在这个春天里痛下决心,废了杨勇的太子之位。

母后这样憔悴衰老、暮气沉沉,一旦她撒手人寰,废立之事不果,杨勇只怕真会在即位当皇帝后毒杀自己——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给杨勇的压力实在太大,让杨勇吃的苦头也实在太多。

长风从殿窗外吹过,撩来一阵似近还远的花香,几片羽毛般的白色花瓣落在伽罗的肩上,杨广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它们拾了下来。

说起来,杨广早已不将杨勇放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