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庶人村(第3/9页)

得杨广夫妇小心侍候,还有杨坚每天耐心的守候,奄奄一息的独孤伽罗才慢慢恢复了过来,进了些饮食。

刚刚病好,就听说了高颎的贺拔夫人去世,以两家的亲谊,独孤伽罗本该上门祭吊,但她仍然身体虚弱,时而卧床,只得让杨坚替她致意。

贺拔夫人出葬那天,杨坚为之停了一天朝议,亲自去高颎的左仆射府上凭吊。

这是罕见的荣耀,大臣们原本以为,高颎这两年受太子杨勇的牵连,已被杨坚夫妇疏远疑忌,现在看来,高颎和杨坚夫妇显然还像开皇元年那样亲密无间。

在杨坚心中,能干而谦逊的高颎,与杨家、独孤家的那些皇亲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可靠一些。

滕王杨瓒因妻子对独孤皇后下巫蛊获罪,当年死在了栗园侍酒的宴席上,宫里宫外,盛传杨瓒是喝了御赐的鸩酒才气绝身亡,而杨坚也因此猜忌杨家宗室诸弟,除了靠山王杨林外,他一个姓杨的亲戚也不肯重用。

对这种传闻,杨坚已经懒得再去分辩,再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心迹,反正他治下这二十年,大江南北的人民都异口同声地称他为“圣君”,连长城外的突厥人都尊称他为“圣人可汗”。

“皇上,”独孤伽罗手里持着一份李圆通起草的礼品单,在他身后徘徊了几步,有些疑惑地问道,“给独孤公的赏赐是不是太多了?”

杨坚接过这张赏单,看了下去,上面全是按着他意思写的,李圆通如今办事,是越办越老练了:“钱百万,绢万匹,千里马一匹。”

杨坚不算是个大方的皇帝,不过他向来对高颎这些独孤家的亲眷另眼相看,何况高颎还是他的开国功臣。

“呵,皇后,独孤公曾平陈、抗突厥,与他的功绩相比,朕的赏赐不算多。”

伽罗沉默不语了,她也知道,杨坚这样厚待高颎,与她不无关系。

因着高颎是独孤信的义子,这些年来,他受到与吕家、独孤家外戚们相同的礼遇,不,甚至还要显赫一些。

几年前,杨坚和她曾去并州查看杨广治下的情形,当时,杨勇也在大兴城,但杨坚仍是任命高颎为监国,回大兴城后,杨坚又赏了高颎一座行宫。而这些有逾人臣之份的礼物,高颎也竟然能坦然受之。

当然,伽罗对高颎的忠诚毫不怀疑,可是,他到底忠于谁?他是不是为太子杨勇更卖命些?

伽罗很怀疑,高颎是否对自己还像当年那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愿她亲自做媒的这桩婚事,能使高颎重新走近杨坚和自己。

“好,就命李圆通将赏赐发下罢。”伽罗放下单子,迟疑了一刻,终于又开了口,“皇上,独孤公也老了,儿子们都在外面当刺史,若是身边没个人照料,只怕晚景凄凉……”

她这话倒让杨坚生出了几分同情,联想到自己与高颎年纪相仿,若是身边没了伽罗相伴,还不知道会惶惑寂寞到什么地步,杨坚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可再娶一个年轻女子,只怕她图的是宰相夫人的头衔,不会对独孤公真心相待。”

“皇上,臣妾心中已有人选,不必舍近求远,只在……”伽罗说到这里,终觉不妥,停了停又道,“请皇上亲自对他说,就说这人绝不会图他的富贵,更不会贪慕虚荣,她对独孤公倾慕已久,愿意陪他到老。”

“有这样的女人?”杨坚有些糊涂了,“她相貌如何?”

“清丽娴雅。”

“年龄多大?”

“刚满四十。”

“性情呢?”

“温柔沉静。”

听起来是多么完美,杨坚虽算不上敏感,也从伽罗的描述中暗暗捕捉到一丝微妙的意味,他不禁问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出身?”

“世代高门。”

杨坚倒吸一口冷气,半天才道:“你是说,乐平公主?”

伽罗没有说话,那双陷在细碎深密皱纹中的棕黑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杨坚,眼神显然已经默认了。

杨坚也沉默了,他不由得在文思殿里踱起步子来。在几个公主里,他原本最喜欢的是乐平公主杨丽华,但这些年,由于每次见了她的面就会产生深深的愧疚,杨坚已不怎么愿意召她进宫侍宴了。

杨丽华这十几年来一直过着枯寂的生活,听说几乎每隔三天就会到大兴城来听经。

他多年前就在朝中的年轻高官里为她挑过夫婿,可杨丽华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杨坚曾以为,女儿早已枯心冷意,不愿再入红尘,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对高颎有好感。

为什么杨家的女人都会喜欢那个温文尔雅的高颎呢?伽罗从前差点就和他订了亲,而自己那目空万人的女儿,也会对高颎情有独钟。

杨坚摇了摇头,想摆脱这个可笑的念头。

令杨坚更想不到的是,十天后,他特地召高颎入宫,屏开众人,婉转告诉高颎,他打算亲自为高颎挑一门相匹配的亲事,而这位头发斑白的宰相爷,却缓慢而坚决地摇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