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金公主(第2/8页)

连武帝临终,宇文宪还特地去单独面圣,要武帝不能任杨坚当顾命大臣,更要防杨家外戚趁机把持朝纲。

他的确冤枉,可难道当年的独孤公不冤枉吗?

不除掉宇文宪这个宗室首臣,独孤伽罗的复仇大计就无法实现,岁月从没有减轻她心底的悲凉和痛楚,不报独孤公的血海深仇,她决不会甘心。

杨素取来鞭子,宇文赟拿起鞭子往宇文宪身上重重抽打几下,宇文宪脸上背上登时被抽出血痕,却咬着牙,一声不哼,身体晃了一下,又顽强地挺直了。

宇文赟反觉得疲倦,转脸盯着高颎道:“你过来,朕打他都嫌费劲,你给朕狠狠抽他一百鞭子,再拖出去一刀砍了。”

高颎接过鞭子,却不肯行刑,昂然道:“陛下,臣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齐王宇文宪虽然功高震主、违逆陛下,有失君心,可毕竟曾为国立功无数,又身为皇叔,皇上若执意要杀齐王,亦应准他全尸而死,死后以礼下葬。”

宇文宪盯着高颎,长叹一声道:“高昭玄,多少年来,本王自问对你不薄,可想不到你还是投诚杨坚,效力于叛臣。我死不妨,只怕这大周的江山,从此不再属于宇文家。”

高颎道:“齐王待我虽有恩义,可高某心中只知有君,不知有他人。殿下,如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会自取其辱。”

宇文宪点了点头道:“本王听说你与独孤伽罗一直兄妹相称,想必独孤夫人心衔当年独孤公之死,所以欲夺我宇文家的天下,报复独孤家的大仇。皇上,臣死之后,但愿皇上能领先帝遗志,守护社稷,更愿皇上能看清随国公杨坚的阴险用心,早除谋国奸臣!”

宇文赟“呸”了一声道:“杨坚是朕的泰山老丈人,杨丽华是朕的天元大皇后,他们才是朕的家人。宇文宪,当年宇文护在世,你就垂涎皇位,先帝在世,也对你多有提防,如今你不老实受死,反而一再挑拨,朕岂会准你放肆?既是高将军说情,来人啊,就在大德殿里勒死这老东西,替朕拔去这眼中钉、肉中刺!”

宇文宪叹道:“老臣位重辈高,一生为国,忠心无两,不想皇上轻信外戚,将臣逼迫如此。杨坚,你与我自幼同学,最知我清白无辜,我死之后,诸子和家将只怕都难保性命,只有一个七旬老母,无人奉养,让我地下难安。你若心怜我今日受冤而死,替我给老母养老送终,我便甘心而去,否则的话,我宇文宪在地下也会化为厉鬼,让你寝梦难安!”

杨坚点了点头道:“宇文宪,你安心上路吧,达步干夫人,我会迎到般若寺中,与明远师傅一起好好供养,若有欺心之言,杨坚天诛地灭。”

三十五岁的宇文宪双泪长流,将手中玉笏扔到上,仰天叹道:“天乎,天乎!宇文家的天下从独孤家手中而来,又要从独孤家手中而去……父皇,你在天有灵,当知负人者终被负,否则宇文家怎么会生出宇文赟这种禽兽皇帝,否则一心守护社稷的儿臣今日又怎么无辜惨死……”

他的悲叹声还没结束,杨素已经铁青着脸,将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一脚踹翻了宇文宪。

这位三十五岁的宗室首臣,一生征伐,连攻北齐二十多城池,铁骑踏破洛阳,擒获北齐皇帝高纬等人,一统长江以北的国土。以此开疆拓土之功,却只落得在大德殿上惨死。

宇文赟这个小皇帝,其实算不上随意杀戮,他不过是完成了武帝生前的心愿。武帝宇文邕活着的时候,至少有七八次想要除去这个从孩童时就一起长大、才能年龄相仿的兄弟。

亲情再深,也抵不过权位的风光无限。

杨丽华抚摸着肩背上仍在流血的杖痕,再次骄傲地昂起头来,单手撑住“天台”天德殿的深红地毡,轻轻将上身那件已经被紫檀木杖打成碎片的绣腰襦拉拢,一只一只地束好豆绿色的蝶型衿带,虽然手指微颤,但她的动作仍然不失优雅。

她的唇角已经在行刑时咬破了,细珍珠大小的血珠,一粒粒地渗下来,落在她血迹斑斑的卷草花纹贴边宽袖上。

即使是这样,她也没有一滴眼泪,秀美的脸容甚至没有因忍痛而变形。

她如此不驯的姿态,再次激怒了宇文赟。

长方面孔、肤色白皙的宇文赟陡然推开怀中紧拥着的尉迟炽繁,原本还算得上清秀的眉眼扭曲成一团,咆哮着叫道:“再打,行天杖!”

这一下,不仅行刑女官,连尉迟炽繁也紧张得脸色雪白。宇文赟自制的天杖,是一百二十下宫杖,死在“天杖”下的宫女数不胜数。

“陛下……”今年才十四岁的尉迟炽繁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想为她一向敬重的杨皇后求情,但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

尉迟炽繁的后背和腿上,同样有着深入肌理的杖痕。喜怒无常的宇文赟,高兴起来,会给她的祖父尉迟迥不断加官晋爵;不高兴起来,为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也会将她打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