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诛宇文护(第2/8页)

当年的自己还不是一样,以为自己能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昭玄哥哥一生一世,以为自己身为大司马府的小姐,可以安享富贵清闲的人生,自己的生命中永远不会有风霜雨雪,可没满十四岁,她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剧,世上的人心,原本就那么凶险,早一天看懂看透,就能早一天活明白。

“夫人,”李圆通从门外走来,看见顺阳公主也在座,便压低声音道,“太子妃打发人来请夫人入宫,说有事商议。”

“又有什么事?”独孤伽罗不禁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也知道,杨丽华请她入宫,无非又是太子宇文赟新闹出了什么荒唐事。

太子宇文赟是皇上十六岁时所生,生母李娥姿比宇文邕大八岁,宇文邕膝下共有七个儿子,全是庶子,阿史那皇后来长安后一直没有生育,所以宇文邕立了长子宇文赟为太子。因了宇文赟的太子身份,独孤伽罗才不顾杨丽华的抗拒,将她嫁入东宫。

可这个宇文赟的荒唐劲,实在比北齐高家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年纪轻轻便沉迷于酒色,身子骨又单薄,架不住长期酗酒纵欲,三天两头生病生得昏迷不醒,就是这样也没能减少他胡闹的劲头,一醒过来,他又折腾得比谁都起劲。

宇文邕见这孩子太过好酒,便命人不准送酒到东宫,还要他七岁上朝,与大臣们一起奏议,三更即起,哪怕严冬酷暑也不给休息一天,举止进退更要一丝不苟,错一点便在大德殿上用棍棒皮鞭当众责打他,常把宇文赟打得半个月起不来床。

宇文赟畏父如虎,便在私底下瞒着父皇胡闹,被宇文邕发现后,当场用马鞭把他的后背都抽烂了,还在东宫特设监察官员,日夜值守,记录太子每天的一言一行,让宇文赟这个太子当得跟囚犯差不了多少。

可能是家教太严、毒打太狠,宇文赟长大之后,便成了个古怪少年。当着人,他眼神闪烁,满口圣贤大道理,谦让有礼;背地里,完全是个禽兽。

东宫的侍女几乎全都被宇文赟强行临幸了一遍,大冬天里逼着侍女和小黄门们光着上身、赤着脚在东宫装作乞儿讨饭,自己则带人将一桶桶水往这些“乞儿”身上泼,看着他们身上冻得满是冰挂,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酒兴一起,宇文赟便把自己的坐骑直接杀了,在后院点火烤马肉,就地割炙肉狂饮,然后命人披上马皮,再扮作他的坐骑骑,宇文赟则全身奇装异服,盔甲上装饰着长长的雉羽和拖及地面的外氅,纵“马”飞奔。

只要脑子里有一个荒唐的闪念,太子刹那间便会付诸实践,这个身材瘦小的宇文赟,精力实在惊人。

若不是在东宫里任值守要职的下大夫郑译恰好是杨坚的太学同学,与杨坚交情深厚,宇文赟便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细雨纷飞的下午,伽罗忧心忡忡地走在通往正阳宫极辉殿的黄土甬道上。

暮色过早地凝聚在前方太极殿的檐角,年近三旬的伽罗在一处拐角立下脚来,眺望片刻,这才牵起裙角,沿着被雨浸湿了的泥土台阶走入内殿。

当今皇上宇文邕是个格外简朴的人,他入住正阳宫后,未兴一土一木,反而将原来的雕梁画栋全数摧毁,又将白玉台阶改为黄土台阶,朱红宫柱改为原木直梁,并将后宫的内侍全数逐出,换上了他在蒲州带来的人。

整个后宫,连同阿史那皇后身边的侍女在内,不过几十个人。

伽罗听得已成为太子妃的杨丽华说,她如今在东宫事事都需亲自料理,说白了,不过是个说话管用的掌宫女官罢了。

“皇后陛下。”虽然阿史那皇后早对伽罗说过,她进宫可以不必行礼,就如家人一般,但伽罗从不肯失了人臣之礼,她在侍女殷勤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勉强想笑一笑,却觉得脸上的肌肉紧张而僵硬。

“杨夫人为何脸带忧愁?是否有什么难言的心事?”阿史那皇后放下手里正在织补的布袍,关切地问道。

宇文邕虽然贵为天子,却俭朴至极点,平时在宫中只肯穿布袍、盖布衾,内衣上甚至有着阿史那皇后亲手打的补丁。

这一切看在伽罗眼里,她不禁有些好笑。

身为至尊,却悭惜一丝一米,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美德。

听说宇文邕远没有乃父宇文泰的大手笔,赏赐部下时十分小气,至多不过一万钱、一匹马。

杨忠攻破北齐长城时,宇文邕仅止赏了个不痛不痒的荣衔,连一个钱也舍不得掏出来。上次在齐境行军时,宇文邕看见部卒中有人赤足行走,立刻在马上脱靴赏给其中一人,轰动一军,而与此同时,身为三军统帅、北周皇帝的他,却根本没想到事先就该命令军中备齐战靴和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