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子妃(第2/8页)

杨忠一番讲情讲理的温言相劝,让顺阳公主瞬间减灭了心中的怒气和对独孤伽罗的敌意,但她犹自抱怨道:“可是,刚才爹你也听见了,大嫂说她爹死得冤枉,说我爹一辈子在算计人,死后却被宇文护给算计了,这话算不算叛逆?”

杨坚道:“公主息怒,你大嫂惨遭家变,难免心生怨气。可如今宇文护把持朝政,不肯归政,将先后两位大周皇上都视为手中玩偶,也是实情。公主身为太祖爱女,应以国事家事为重,否则,将来若万一生变,江山易主,不但会连累公主,连累公主的几位皇兄皇弟,也会让太祖在地下不安。”

顺阳公主狠狠地瞪了独孤伽罗一眼,道:“我就不信,宇文护难道还真敢篡位当皇帝?他要是敢这么忘恩负义,天下人的口水都会淹死他。”

独孤伽罗道:“天下尽有忘恩负义、不顾廉耻之人,宇文护若心存忠义,就不可能到如今还把持重兵,不敬皇上,不奉皇命。公主,你我同为杨家儿媳,同根同命,祸福与共,愿你我二人从此相敬相爱,共兴杨家。”

她一把拉住顺阳公主的手,眼神很是真诚。

而顺阳公主却觉得,独孤伽罗的话里隐隐约约还带着几分讥讽,听起来颇为刺耳。

“将军,夫人。”一个穿着大袖鹤纹纱袍的中年人不经禀报,已经来到了外室,在门外朗声呼唤。

他脸上含着和善的笑容,神清目朗,看起来有一种出尘之气。这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杨府的闲人,叫作赵昭,如今因相人之术神奇而名动长安。

他虽然只是个相士,但常常出现在王公大臣的座上,连皇上宇文毓和执政宇文护都很相信他的相人之术。

“将军,你知不知道昨天上午大冢宰为何急召你入府?”赵昭从容地坐了下来,啜饮着侍女们递上的新鲜乳酪。

昨天早晨,下朝不久,大冢宰宇文护便派人来催杨坚去府中赴宴,宴上,宇文护脸色凝重,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之意,一言不发,只顾着饮酒。

片刻后,他推说要去如厕,过了很长时间,回来后忽然脸带喜容,对杨坚变得客气而热情。

这一切弄得杨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家和伽罗提及,伽罗也觉不解。

“大师一定知道。”伽罗调皮地笑道,向赵昭挤了挤眼睛。

就在几天前,赵昭曾经对她左端详右端详,叹息说,凭她的见识、心胸和雷厉风行、坚忍不拔的个性,若是男子,前途会比杨坚还要不可限量,可惜她只是个女人。

伽罗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如何不可限量的前程?公侯夫人么?她不稀罕这种空头衔。

独孤信生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似乎都看出了自己性格底里的坚韧,但伽罗自己知道,自己身上还有比坚韧更重要的一种禀赋,那就是忍耐。——这一年多来,她不曾在任何外人面前流露出家破人亡的伤痛。

赵昭不再兜圈子,停杯道:“昨天,我就在大冢宰府的屏风后面。”

“呵……难道宇文护在怀疑我家将军?”伽罗毫无由来地觉得紧张,听杨坚说,昨天座中只有他和宇文护、宇文护的世子、宇文护的堂弟齐王宇文宪四个人,显然,赵昭要相看的人不会是宇文家的子弟。

赵昭清癯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与众不同,此刻,他双目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这光芒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脸上打量来打量去,最后停留在伽罗的脸上。

“宇文护觉得,满朝少年亲贵中,唯有杨将军相貌非凡、性格深沉,而况,般若寺的明远师傅,是名扬河东的有道尼姑,连皇上皇后想见她一面都难,可她却为杨将军在长安挂单十几年,亲手抚养杨将军长大成人……因此宇文护要我相一相,看你是不是真如有些人所说,长着一副帝王之相。”

杨坚满背汗出,一向沉默拘谨的他,不禁自语道:“这么说,宇文护早有疑我之意……难怪昨天大冢宰府中充满了杀气。大师,你相得如何?”

赵昭良久不语,过得片刻才道:”将军,你与我相识已久,你先看一看我,我当真是个播弄口舌、枉断祸福的相士么?”

杨坚和独孤伽罗同时怔住了,真的,赵昭出入长安豪门多年,大家几乎都忘了他的来历。

听说他从前是个饱读诗书的士子,后来因北魏末年的动乱无法入仕,索性弃了前程,以白衣才子的身份,到长安的公卿府上当起了清客,慢慢以相术出了名。他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几乎没人想得起来。

赵昭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笑意有些惨淡,他闭目说道:“我自束发之年就离家北上,随名师读书,少年时也曾满怀济世救民之志,希望能遇上一代明君,将这从三国两晋就开始分崩离析的河山重新一统,取消北魏的军户制,均田平徭,让汉人和鲜卑人都能过上富足安定、不用打仗的好日子……杨将军,你为官多年,应该知道,南朝北朝的儿皇帝们一个个昏庸无道,以虐杀为乐,老百姓过的日子,实在是猪狗不如。可是放眼天下,贤臣多,明君少,宇文家的儿孙们,除了鲁国公宇文邕外,一个个是那样孱弱、平庸、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