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们说我是个人尽可夫的荡夫,躺在仙魔大战的战谷里,我静静地回想着这一生世人对我的评价。

山谷里遍布着妖魔和人类修士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止不住的传进我的鼻腔,熏得我想要呕吐,然而最浓郁的血腥味其实不是从那些人尸体上传来,而是从我的下半身传来。

我流产了。

那个顽强的在我肚子里待了七个月的孩子,我终是没能保住他。

我颤抖着手往身下摸去,那平日里会雀跃着微微鼓动的肚皮没有任何动静。

我的手很凉,但我觉得我高耸着的肚皮更凉。

作为父亲,我以为我会很伤心。伤心是伤心的,但比起伤心,我心里更多的是释然。

毕竟他是个不受待见的孩子罢了。

怀着他的七个月,我每一天每一秒都小心翼翼的,不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人人都可上的炉鼎,还是个怪异的可以怀胎的炉鼎。

炉鼎怀上的孩子,可能连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他被生下来,那么他终其一生都会被人厌恶、唾弃。

因为他的生父是个荡夫。

已经有人在打扫战场,我可能要死了,我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好多尸体压在我的身上,每过一秒,我的呼吸就弱上一分。

或许打心底里我还是不想死。

我竭力睁大了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打扫战场的修士,试图在他们离我最近的时候求救。

我还活着,救救我。

然而没有一个人看向我,或者说,没有人在意这一堆尸体。

我顿了下,扫过那些修士腰间系着的山峰玉佩,便顿悟了,因为打扫这战场的一如既往的是长明山剑宗开山峰的弟子。

开山峰的弟子最爱打秋风,也最爱“雪中送炭”。

每到仙魔大战或者秘境寻宝,开山峰的人总是会跟在一些小门小派的人身后,当他们受伤或者体力不支,就上前帮忙,待之后就上别人宗门索要酬金。

所有人都憎恶开山峰的这等小人行径,可也有人对其赞赏。表示:“如果没有开山峰,不知道有多少修士丢掉性命,他们或许也是有仁慈之心的。”

这评价真的是笑掉人的大牙。

因为开山峰峰主不过是抠门罢了,那峰主生于贫苦家庭,后被仙人看中修仙,可也没改爱钱的习性,他总说赚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被他带得,整个开山峰的弟子都极为喜爱阿堵之物。

所以,那些弟子是不会理会这些尸体的,因为没有任何价值。

我不服输,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自己的手从尸堆里伸出来。

我有钱,这两年下来,我身边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灵丹妙药和珍贵药材,那些足够买我的性命。

然而我的运气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有两人从我面前经过,却没注意到我。

用我们修仙人的话来说,就是不受天道眷顾,被天道所弃。

小时候山匪袭击我们村庄,所有人都没有死,只有我的父母被杀。

待到了长明山上,我以为我会成为一名不出众但认真修炼的普通修士,可最后却被告知我只是一个炉鼎。

说来我为何成为炉鼎,是我那清冷如仙的大师兄把我压到地上时开始的。

那夜是我成年下山游历的前一夜,大师兄把我叫到他房里,说是要给我传授山下处事之道。

幼年时我是凡人,待在凡人界,自是知道凡世间有诸多不便。

彼时我乐颠颠的前往他的房间,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好愚蠢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我的身上起来,整理他皎白如月的衣衫。

月亮在他的身后就像一个巨大的银盘。

似是看不得我肮脏的模样,他随手将我破碎的衣衫扔在我身上。

“明日亥时,准时过来。”他淡漠的说。

他站着,高高在上的。

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了自己最狼狈的模样。

趴在地上,双腿大敞,像个下贱的妓子。

事后,我狼狈的跑去师尊房前,像只倔强的牛犊,想要弄个一清二楚。

我不相信我那师兄说的话,他定是骗我的。

然而我没等到师尊为我做主,而是等到了一句话:“我长明山月钩峰清绝真人门下,从无名为谢染的弟子。”

……

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离开的背影,我不怨恨他们,只是稍微有一点点羡慕。

我拼命求救,可我的声音太小了,像只阴沟里的小耗子吱吱叫。

其实我的声音一向很大,被当做炉鼎的那一晚,我向所有人解释我不是炉鼎。

后来被送给别人,我也用尽了全力逃脱。

我在向所有人表明,我谢染不是炉鼎,而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修士。

仔细想想,我好蠢啊,这世上看热闹的人多,认真听话的人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