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奏对(第3/5页)

“朕给你个节度如何?”想了半日,赵官家也觉得尴尬,便努力再对。“你稍等几日,拿了节度仪仗再回。”

“臣谢过官家厚爱,但今时不比往日,南太行三面都有重兵,臣只能走小路穿山越岭,节度仪仗这种东西,带了太扎眼,而若是只带印信旨意,那些山寨头领又都不信……”马扩艰难以对。

“为何不信?”吕本中没忍住好奇心,忍不住插嘴相询。

“当然是因为信王了。”赵玖抢在马扩面色难堪之前嗤笑相对。“二圣折返后,女真人必然往山中放流言,说信王是假的,真的早回去了……殊不知,朕这个兄弟还是有些气节的。”

吕本中恍然——必然是天长日久,南太行又多少能听到河南的消息,所以假信王的事情渐渐暴露,马扩在这方面的信誉也渐渐破产。

“不管带不带,都要上报!”赵玖想了想,认真以对。“马卿走后,朕就让邸报上刊登你来见朕的详情,从梁小哥到张横,再到授节的事情,一并登出……有总比没有好。”

“多谢官家。”马扩如释重负。

“现在通往太行山中最稳妥的道路,应该还是解州(陕州北面)那条路吧?”

“是。”

“朕再让李彦仙专门与你送些军械过去,兵强马壮才是最妥当的。”

“恕臣直言,”马扩也赶紧再度严肃起来。“官家最好不要送什么好军械,弩机、大斧、铁甲更是一件都不要送,用过的皮甲、寻常刀剑最佳……”

“怕被女真人中途截去?”

“是。”

“辛苦了。”赵玖感慨不及。“敌后着实艰难。”

马扩没有自谦什么的,只是在座中一声叹气。

到此为止,算是问了马扩本身的状况,而片刻之后,赵玖重新打起精神,却没有直接开口,只是在座中扫视了一下自己此番随行近臣。一时间,最少有三四人一起会意,但却是须发皆白的仁保忠速度最快。

只见此人走出一步,当即拱手以向马扩:“马总管,下官阁门舍人仁保忠,随御驾参赞军事,有一事要问总管,总管刚一上岸便与官家说此时不宜北伐……那敢问总管,何时可北伐?总管心中当有计划才对。”

“不错。”直学士吕本中也正色起来。“马总管在北着实辛苦,但却未必知道,官家在南也极为艰难,总有人想弃两河以图苟安,隔三岔五就逼着官家摒除掉不少人,这些人聚集在南方,依靠着道学书院,呼应成事,隐隐有结党之态,不可不防……若是这边久久不能北伐,怕是南方人心难聚。”

马扩微微皱眉,明显一时不能消化妥当。

而此时,兵部侍郎兼都水监刘洪道不知为何,也忽然上前一步,正色起来:“其实,南方常常议论兵事也是有他们难处的,这些年为了收复中原、平定关西,也为了养二十万御营军,南方赋税一直极重,百姓多有怨言……”

“可两河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啊?”马扩听到这里,一时大惊,匆匆起身抗辩。“女真人之残暴,难道还要多说吗?昔日八字军刚去,我们自北太行溃散过来,不过半年便恢复了往日三万规制,可见两河百姓受尽荼毒。猛安谋克安置在两河,强占土地,强发汉人为奴,这些都已经说过千百遍了,再说怕是中枢诸位都要觉得厌烦……可刘侍郎,你可知道女真人现在还有削发令吗?乃是要强迫百姓剃成他们那般头发。”

刘洪道一时措手不及。

“虽说此令渐渐松散,但那是因为百姓无一日不反抗,是因为官家在尧山得胜,才渐渐如此的!遇到心性暴戾的,依然要做此事……去年在石州,有一个汉官,中了粘罕元帅府的进士,做了知县,先自己剃了头,然后立在街上,让街上百姓头发皆不许越过他的头发,否则便要斩首……刘侍郎,江南百姓再辛苦,比之两河百姓又如何?怎么能拿这些话来搪塞北伐呢?!”马扩连续呵斥,情绪激动,俨然是又有些被刺激到了。

而当其人之怒,莫说赵官家有些气急,仁保忠与吕本中二人心里也嫌弃刘洪道坏了局面……尤其是仁保忠,嘴上不说,心里却因为头发一事暗暗着急,生怕赵官家留心到了此事,继而厌恶起自己……乃是恨极了刘洪道的多嘴。

至于刘洪道,微微一愣后,也有些气愤:“马总管!我哪里说过一个不许北伐的字句?反而是你,为何一上岸便劝官家不要北伐呢?”

马扩闻言当即失态,一瞬间眼圈都红了:“正是日日心忧如焚,期盼王师北上,才患得患失,生怕一朝失策,重演燕云故事!刘侍郎,难道要下官一力奉承着你与许多大员的脸面,却不替两河士民来说话,才算是得体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