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死神与老人

三口金棺逐渐远去。

死神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桥栏附近,望向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水,川流不息,不舍昼夜。

这种单调到极致的永恒景色,已经陪他渡过漫长岁月。

如今,又一个千禧年来临,他还是死神,依旧伫立在这里,仿佛一座被高高供起的神像。

永世长存,万年不朽……却也没有丝毫生命气息。

比死人还像死人。

浓雾渐渐散去,桥上突兀出现一位老人。

他意外得没有穿着那些奇怪宗教服饰,只是身披月白色长袍,盘膝而坐,面朝冥河。

老人手中提着一根接骨木鱼竿,似乎在垂钓。

接骨木竿长线,沉入河底,每次甩杆,都勾起无数亡灵。

钓鱼佬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到……这句话在冥界也适用。

老人钓了半天,突然开口说道:

“您的指骨,就在那个叫史塔克的少年身上。”

“拉文克劳藏了很多年,我也找了很多年,终于现世了。

你需要它吗?”

死神不轻不重哦了一声,一袭古旧黑袍的他,双手负后。

透过袍子,可以看见微微露出一角的双手:

全是白骨,右手食指缺了一截指骨。

这根指骨,被三兄弟中的老三要走,做成了死亡圣器中的——时间戒。

死神能感觉到,指骨此时距他很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

但很可惜,上面有拉文克劳的魔法,将那种联系给硬生生斩断。

她将青铜戒给毁了,却又没有全毁,保留了部分能力。

就像她对智慧的冠冕所做的事情。

一个无法修复的指骨,无法安装回手上了,再拿回来又有何用吗?

死神在追忆往事的同时,眉头皱起,似乎想起了很多不堪提起的沉重心事。

老人端坐在桥上,望着沉默不语的死神,试图像过去无数时光那样,揣测死神在想什么。

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

开口试探的他,已经心里有数了,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道:

“史塔克乘坐金棺,前往的方向,似乎是亡灵安息之地。”

他远眺西方道:“是受到金棺的指引,去寻找拉文克劳她们吗?”

老人虽然也活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去过那边。

他一直代替死神,在人间行走,对冥河尽头的事情,不太熟悉。

只知道……曾经有强大巫师,都越过安息之地,去了更远的世界。

“他们不是去安息之地。”死神解释道。“在冥河尽头,有一个漩涡,从那儿可以直接回到人间。”

“还有这种地方?”老人眉头扬起。

在他的印象中,冥界出口只有一条路:

顺着三兄弟试炼之路,再原路返回。

其它任何方式进来,都无法原路回去。

没想到冥界还有一个出口。

这些年来,死神只有这么一个听众,话难得多了一点,轻声说道:

“那个出口,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当年我与梅林一战,直接将冥河给打穿了。”

将冥河打穿,造成一个连通人间与冥界的通道……那场战斗,该是何等的可怕?!

老人站在原地,轻轻叹息。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不愧是梅林!

死神却没有太多感慨,只是突然沉声道:

“那个孩子我很满意。你要的东西,我也已经给了他。”

老人眯起眼眸,那袭袍子虽然大体上平静,可细看之下,依旧激动的涟漪阵阵。

“太谢谢您了。”他平复了心情,朝着远方望去,半晌后,说道:

“您的一个女儿,去杀另一个女儿了,就不担心吗?”

“不是有你吗?”死神说道。“她们好歹是伊莱恩的姐姐,你不会坐视不管吧?

去将摩根放出来吧,她已经被关了一千五百年。”

“我尽力……那可是梅林的魔法啊。”老人笑了笑,又故作惊讶,试探问道:

“您找到格林德沃了吗?他游荡在冥界,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死神一脸漠然神色:“他无无足轻重。”

那就是没有了。

老人皱了皱眉头,眼神复杂,有疑惑,有惊讶,最终剩下恍然和进一步的确定。

已经无法全知全能的死神,还是神吗?

老人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手臂轻轻一甩鱼竿,突然有一个柜子,猛地跃出水面,重重砸在桥上。

汤姆的……金约柜。

老人会心一笑,站起身后,捡起柜子,走下渡桥,一路向西,没有回头。

那个背影彻底消失,死神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望向脚下的那条明暗鲜明的冥河。

如两国边界,又如阴阳之隔。

不可僭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