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今夜月色真美(第2/6页)

他一直都是这样觉得的,八百比丘尼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意任何事,她总是这样,过分安静而又沉默,令鬼舞辻无惨难以读懂她的心思。

他从来都听不到她的心在说什么。

她伸出纤细的手,白皙的手腕轻巧地活动着,鬼舞辻无惨看到她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而后举起了杯子。

“要来喝一杯吗?”

他看到了她手指上的东西,在她斟酒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她的手指上,由他亲手套上去的戒指,仍未被她摘下。

鬼舞辻无惨的心忽然乱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些什么,是应该回答她说的话吗?还是思考她的举动究竟代表着什么?

此前的八百比丘尼从未同他说过这种话,也没有向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不带一丝一毫的杂意,仿佛真的只是想和他坐坐。

他的脚步仿佛是不受控制一般走了过去,在她的面前顿住,鬼舞辻无惨注视着她的脸,看到她的脖颈脆弱而又纤细。

鬼舞辻无惨曾无数次割开这样纤细的脖颈,但每一次她都会在血泊中焕发出太阳般的火焰,像是奇诡的古事中超脱了人类理解的神明或是妖物,在顷刻间从流溢的碎光中重获新生。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究竟要用什么东西,才能够终结八百比丘尼的生命。

但这样的疑惑是无解的难题,是说出了【青色彼岸花可以杀死你】这种谎言的鬼舞辻无惨,也无法得到答案的悬疑。

他在她对面的圆垫上坐了下来,没有任何表情地瞥了一眼自己眼前的酒杯。

“可以喝酒吗?”她忽然问。

鬼舞辻无惨只觉得很讽刺——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而她却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

若是在平日里,他肯定会直白地将这样的讽刺扎进她的血肉,但此刻……鬼舞辻无惨却保持了沉默。

他没有动。

八百比丘尼已经饮尽了杯中的酒,她将杯子放在桌上,轻声叹道:“真好啊。”

鬼舞辻无惨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似乎在某个时刻,她也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同样的话——但无论是这一次还是那一次,鬼舞辻无惨都不明白她究竟在感慨着什么真好。

月色真好?酒水真好?还是……此情此景真好?

奇怪的念头就这样从鬼舞辻无惨的脑海中一个个冒出来,却又慢慢地消散。

而八百比丘尼也继续开口了:“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遗憾。”

鬼舞辻无惨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虽然喝了酒,但她的脸颊并没有泛红,眼神也没有陷入迷醉,依旧是很清明的目光。

可八百比丘尼这时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像是在和他掏心挖肝地说着自己埋藏在心底里已久的话语。

“什么……遗憾。”

仿佛也是被她的状态所感染了一般,鬼舞辻无惨竟接了她的话,询问她后续。

八百比丘尼陷入了回忆之中,她的睫羽如蝶翅般微扬:“在很久之前的时候,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

她说:“很多年之前,也是这样月色美丽的夜晚,我和另一个人坐在神社的外廊,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可我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正是因为这一迟疑,才导致她竟没有发觉,那时候坐在她对面的晴明,已经老得就快要死了。

他的皮肤早已不如初遇时那样白皙,甚至连手指也无力再握着酒杯——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来赴约了,因为晴明自己也很清楚,这一定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在那夜之后,便不会再有人同她一起坐在月色美丽的外廊,哪怕只是闲聊也足以打发无趣的时光。

“我想要对他说……”八百比丘尼分明是在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但她的视线却目不转睛地落在了鬼舞辻无惨的身上,她说:“请把我也一起带走吧,让我也能够和你一起,去往你将要抵达的终点。”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鬼舞辻无惨握着酒杯的手却无意识地收紧,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酒水顺着杯身裂开时的缝隙往下流淌,和碎片一起掉落在鬼舞辻无惨的腿上,手工制作的考究西服就这样毁于一旦,但它的主人却没有丝毫顾及的闲暇。

鬼舞辻无惨很想问她,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情,为何要在此刻、在他的面前提及。

更何况她口中那个人的身份还如此特殊,没有任何男人会在听到自己的妻子一直记挂着另一个男人之时,仍心平气和面对着这样的事实。

但鬼舞辻无惨忽然愣住了,他猛地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些什么,而这样的想法足以令他自己都沉默许久。

酒杯碎裂时的动静其实并不大,可在现如今这种过分安静的环境里,一切突兀的声音都显得格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