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缺口

107.缺口

郑南禾死在了整形诊所的手术台上。

听警察说, 打了麻醉针刚进入手术室时还好,隆鼻手术的过程最初也一切正常。郑南禾的鼻梁前段时间遭受过钝击,差点儿被宋明川打断, 鼻基底需要修复。

这家十分不正规的整形机构贸然就进行了手术,在郑南禾的强烈要求下,也并未联系她任何一个家属。术中郑南禾出现了“恶性高热”的症状——这是典型的麻醉并发症,医生没有及时发现,想转院送医为时已晚, 当场死亡。

太平间外, 整条楼道灯光寒凉。

南烟几次鼓起勇气却又折返,还是无法推门进入。

夜风肃寒。

南烟失魂落魄地站在楼梯口, 烟跟着唇颤抖,几欲落地。

她的手也发抖, 左手背上一串牙印鲜红,血痕斑布, 几乎被她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手指拨动滑轮。

“咔嚓——”、“咔嚓——”发出细微响声。淡蓝色火光在秋末时节的燥冷风声中空空地打转儿。

她用不惯这种打火机。

不习惯这样彻底孤身孑然的时刻。

明明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明明。

泪好似流干了, 冷风灼得眼皮刺痛。

报复似地, 南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鼻喉心肺一齐刺痛, 她无力地扶住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同咳出来才好,直到满脸是泪。

半天警察又唤她名字。

南烟的心口如同咳空了一块儿,她靠在门边儿,许久才缓神过来, 掐了烟, 双手揣到上衣的口袋, 沉默地转身。

不远有引擎声飘近,她余光瞥到一辆出租车缓缓地朝她驶近。

她又停下了脚步。

怀礼看到门前那一道萧索娇小的身影。

她清瘦单薄得如同一片纸,明明穿着女式外套,却被她衬得极为宽松,看起来甚至不大合身了。

外套下还是下午的那身红裙子。

明明他们数小时前才见过,她坐在那个玻璃画室,回眸向二层的他看。

她说她不会想他。

南烟视线滞滞地迎着接近她的这辆车。

她一个晃神,以为是徐宙也来了。他不肯接她的电话,也许能从舅舅那里或是谁那里得到消息来找她呢?

然而车门打开,一袭烟灰色西装笔挺的男人下来。他修长玉立,熟悉的清俊眉眼,眸光倦淡。

他从后备箱拿下自己的行李。

风尘仆仆。

“……”南烟愕然地看向他。

他不是飞上海了吗?

要结婚。

南烟当时完全慌乱,一遍遍打给徐宙也如何也打不通,最后手点屏幕都成了机械行为,无助到管不上打得通还是打不通了,抱着手机,就嚎啕大哭。

发现自己打错她匆忙又挂断。

他又回电给她,她就不敢接了。

他怎么会来。

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怀礼缓步走向她。

她是那么脆弱,眼圈儿泛着红,显然哭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清澈的眸中满是迟滞,看着他,目光许久才能聚焦。

他是混乱的。

这么一路过来,他都是混乱的。

打给她她也不接,显然打错电话不是她的本意。她下午都说了不会再想他,那她很可能就不会再打给他。

这段时间她都做得很好。

很好。

她要与徐宙也结婚,于是疏于同他联系。他们接过吻又怎样,上过床又怎样,她承认喜欢他又怎样。

他们都默契地知道彼此是过客,与对方没有结果。

那么断了就断了。

可是。

人与人的关系中,有个很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越逃避什么,什么就时时刻刻烦扰。越压抑什么,什么就更肆意地此消彼长。

逃避和压抑都是角落中晦涩的因,早在暗处结下了纠缠不清的果。

南烟抬眼瞧着他走近,她动了动唇,想问他怎么会来,嗓子却如同被什么掐紧了,如何也说不出话。

她想解释她打错了,她想说这是与他无关的事。

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对上他深沉而柔和的目光,不禁又开始流泪。

双手缓缓从口袋拿出,心上好似有个缺口急需填补,而他和她在身体语言上又一向默契,就像她踮起脚他就知道低头吻她,现在她才伸出手,他便立刻拥抱住了她。

温柔的雪松香气萦绕住她,如同跌入一个柔软的梦境,不受世外之物干扰,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了。

南烟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她怔怔地望着捉不住也看不到的风,感受他的气息,只是沉默地流泪。

怀礼拥住她,他的手掌轻轻抚她的头发,她受到了些许安慰,又埋头在他胸前,潮热的呼吸氤氲在他胸口。

良久,怀礼才出声问她。

“进去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