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雏菊

30.雏菊

夜风小雪, 倍感湿凉。驱车过三环,仿佛在石头森林中穿梭。

找了家餐厅吃过了晚饭,怀礼往家的方向折返。路上, 怀兮给他打来电话,火急火燎的,“喂,哥,怀野打电话给你了吗?”

怀礼想起上午的确有一通电话来自怀野。不过他那时进了手术室, 耽搁了。

“有, 怎么了。”

“他学校老师说他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怀兮有点着急, “弄了个假的请假条,给的理由是家里人要结婚。”

“谁结婚?”

“……我。”怀兮嗫嚅一下。

“你又要结婚了啊?”怀礼有点好笑, “不是才结婚没两个月。”

“——他撒谎啊,电话都打不通了, ”怀兮没好气了, 问他, “他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了?他不会去北京找你了吧。”

“没有,我没接上。”

“什么?”

怀礼降下一侧车窗, 夜风拂过他声线,淡而轻缓, “那会儿进手术室了,忘回他了。”前方遇红灯,他踩了脚刹车,语气也有条不紊, “他喜欢玩乐队就让他去玩好了。”

“——不学习了啊?才读高二。”怀兮扬声。

怀礼轻笑道, “你高中就好好学习了吗。”

“你不能拿这个说我吧, ”怀兮怄着火,“家里都急死了,爸爸今天本来要出差的,听了这事儿从海南又飞回港城了。你是不知道,到处找不到他,电话也打不通。”

“我当然不知道。”怀礼不咸不淡地笑着。

绿灯一亮,转了半圈儿方向上二环。夜景如丝缎从身侧飞速掠过。

夜深了。

“就我结婚的那天,怀野不还跟你们嚷嚷说他要去北京吗。”怀兮说。

“嗯,来吧,我在。”

“喂……他是去搞乐队啊。”

“我知道啊。”怀礼又是一笑。

他们的这个弟弟虽然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关系却还不错。怀野年纪太小,足足小怀礼十二岁,他对这个弟弟多有宠溺与纵容。

怀礼与怀野不同。从小到大就被要求成为长辈心目中省心、懂事、听话、优秀的完美孩子。几乎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出格行为——从表面来说。

怀兮气没话了,正要挂电话,怀礼出了声,正经了点儿:“我在路上,到家了我打电话给他。”

“我猜他也就打给你一个人,就听你的话了,”怀兮咬牙切齿的,“你怎么才下班?这么晚了,都九点多了。”

“太忙。”

“什么时候回港城。”

“怎么,想我了?”

“都很想你嘛。”怀兮说。

“再说吧,”怀礼淡淡地回。

“那好吧,你专心开车,不打扰你了,”怀兮也不多说了,“你要回港城跟我说,我去接你。给怀野打了电话跟我说一声。”

“好。”

话至此,又行车五分钟进了小区。他们小区的路实在有点难走,中间一个圆形花坛,庞然大物似的。道路错综,曲里拐弯。

怀礼停了车过去,顺便观察了下停车位的情况。

果不其然,2104老太太家的车位又被占了。

一辆挺霸道的黑色雪佛兰。好几年前的款。

回家冲了澡,整理了房间。她的画板夹着那副画在餐桌放了好几天了,有点不伦不类。自上个周末过后,她这段时间都没在早晨搭他车了。

这东西也一直没上来拿。

怀礼打开电脑,浏览了会儿明天的手术纪要。给怀野打了电话,几次都没人接。于是发了条信息,让他看到了回过来。

收了手机,去阳台上透气,抽了根烟。

斜下方那户亮着灯。阳台门半敞,人声沸腾嘈杂,欢笑阵阵。

好像不止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这时,怀野电话来了。怀礼折身回到室内。

小孩儿果然是搞乐队去了,说是过段时间北京这边有个新人音乐节,他们报了名。现在住在个一起玩乐队的朋友那边,学也不上了,成天就是排练。

怀野架子鼓贝斯都会,在他们乐队身兼两职。小时候学架子鼓那会儿,怀礼还去看他表演过,两只手都打得起了泡。

怀礼听得好笑,好劝歹劝了一通,让怀野主动给怀兮打个电话。最起码先让家人放心。等他来北京了,他为他们安排就好。

正打着电话,他一手拎着那画板,已出了家门,下楼。

这画板应该是用过很长时间了,四个角磨起了毛边儿,斑驳的颜料沾在黑色的帆布面儿上,洗不掉了。

右下角一串儿好像是用改正液笔涂上去的字母:

XZY & NY。

中间的“&”细心修成了雏菊的形状。很有设计感。

电梯只下了一层,两侧门一开,就是一阵高亢的骂声:

“怎么又停我家车位啦!小姑娘,有钱自己买车位好不好?怎么天天占我家车位呢——!昨天占今天也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