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疗伤记

这个幺蛾子甚是懂得享受,屋子里生了火,还在前头安了一面屏风,听见有人推门入内又催一声:“换水。”

唐糖背过身去,忍笑忍得很艰难。

纪陶约莫认出笑声,低道:“过来。”

唐糖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笑,隔墙有耳,又不敢直呼其名:“求大人还是先出水罢。”

“你过来。”

“你好歹穿上了再说,这天还是凉的。”

“怕我?”

她嗤一声,绕着屏风就冲进去,一望眼前人,纪陶早换上了洁净衣衫,穿得严严实实了,唐糖鄙夷透顶:“你个骗子。”

纪陶不说话,目光定定留在她的身上,望了会儿方才笑了:“对不住。”

唐糖懒得看他,纪陶又低低道:“糖糖,我不骗人的样子,已然不是荷花池中那个样子了,你会嫌弃么?”

她没看到他黯然神情,还当纪陶又在打趣自己,恨得要死:“你有点正经没有。”

说罢干脆上前将他往榻上一推,纪陶闷声一呼痛,这才将身子慢慢趴了下来。

唐糖将一包器具连同手中的酒、药一同往案上一扔:“腕上不曾沾到水?”

“不曾。”

“那就先看下边。”

“好。”

唐糖小心掀开一角,默念着非礼勿视,俯首去看那些镖上的刺,有些早就陷得很深,她将镊子前端点火烧红,再以酒冲洗过,细细为他伺弄伤处。

“若是觉得痛便告诉我。”

“可以忍。”

唐糖看那一处密密麻麻,泪都落出来,纪陶听得分明,忽而发问:“唐糖,你看三哥那枚痣有没有遭难?”

唐糖抹泪笑:“你做什么要在意这个,风骚不死你!”

“那三哥洗得总算干净罢?至少你不嫌弃了。”

唐糖生怕露怯,大大咧咧瞅眼衣角露出来那一隅,嗤声嘲讽道:“嗯,干净、瓷密、色泽光鲜,浑圆饱满富弹性……要不是上头这些窟窿,缀上这么一小朵桃花,的确又美又有意境。”

“哦?这就那么满意了?以后还不得……”

怎么有这种拿自己的痛苦当笑料的无赖,唐糖破涕为笑,将取出的刺一一搁在白布上,骂一声“混账”,又去小心挑弄,只听他叹道:“崔先生都不如我们糖糖手轻。”

“怎的?”

“我十四岁打架伤了右臂,崔先生为我接骨那回,你可还记得?”

唐糖手顿了顿:“嗯。”

“接骨痛得撕心裂肺,我那时候不忍痛……”

“少往脸上贴金,你那是不忍痛?那简直就是杀猪。”

纪陶只顾着回忆:“猪还没怎样呢,溜猪的小孩哭作个泪人,冲到崔先生怀里去猛揍人家,说人家是兽医。糖糖,你一直都待我好,我真的是个猪。”

唐糖没有说话。

“嘶……”

“痛?”

“还好,大概因为眼泪是咸的……怎的又哭了?咱们不哭了罢,我都没法为你擦。”

唐糖抹一抹,不敢再哭了,声音涩涩的:“真的不要紧么?”

“哥哥现在,其实很能忍痛了。”

唐糖这会儿才慢慢意识到纪陶方才所说,“不是荷花池中那个样子”是个什么意思了,她想起来她阅过的那册,连裘宝旸读了都泣不成声的地牢日志。

唐糖压着声音唤:“三哥。”

“嗯?”

“身上别处的伤,可都好了么?”

“……你怎知道?”

“都不要紧了么?”

“你想不想看看?”

此刻唐糖倒不以为他是调戏,手上滞了滞,缓缓道:“以后罢。”

“嗯。”

唐糖忍了半天,终于道:“三哥,二哥哥他……是不是还在世?”

“为什么这么问?”

“呃,我毕竟对他说过,那许多剖白心迹的倒霉话,总要……”

纪陶果然很气:“去去,你那全是对我说的,你都多少年没见他了?”

“你真有脸说。”

“糖糖……”

“纪陶,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算……算什么呢?”

“我明白。这都怪我。”

唐糖说着又难过起来:“怪你有什么用,若是你俩没出这一档子事,我跑来京城爷爷照样逼婚,我恐怕早就……你那么孝顺,估计根本也不会义气到帮我逃婚的。”

纪陶像是有些急躁:“糖糖那时候我……”终究没能做到的事,他终是说不出口,“年少时以为凡事都在自己掌握,只叹后来的事情……后来的造化,我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了。”

“纪陶……”

“我唯一漏算的便是糖糖你……简直就是个小疯子。谢谢你那么喜欢三哥。”

“少来,我早就悔得要命了。还有你这个骗子,不欢喜我就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时时拿出来显摆很长脸么?”

“我不喜欢你还有哪个喜欢你?赵思危他敢!孙飞虎……也不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