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狗狗祟祟

祝南疆在调查冯庭瓒之时无意中得知当初留他养伤的那户人家是温长岭父亲那边的亲戚。他不知道温长岭有没有参与地下工作,担心复兴社的人会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去,因此派人日夜蹲守在宝兴路确认其安全与否。

温长岭在家门口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先是很警惕地去朋友家躲了两天,后意识到人是祝南疆派来的。

最近因为冯庭瓒遇害之事他心中郁结,没有心思琢磨祝南疆为何又突然盯上自己。但每天都有人在家门口的路灯下读报,或是在十字路口的轿车里读报,或是在马路对面的茶馆里读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抓住其中一人道:“让你们三爷自己来找我!”

几个钟头之后祝南疆鬼鬼祟祟地出现在温宅门口。

“是你派人监视我?”

“哥哥,你不用理他们。”

“我怎么不理?我只要出门就能看到他们。”

“下次我叫他们蹲远点。”

温长岭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南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巡捕房叫你监视我吗?”

“跟巡捕房没有关系。”祝南疆道,“哥哥,我是为你好,我怕有人要害你。”

“谁要害我?”

“这你不用管,总之我会保护你。”

温长岭见他吞吞吐吐的不肯把话说全,心里立刻就起了疑。

那冯庭瓒原是编纂室的职工,后被时闻报社长请去当编辑,暗地里领导厂里的工人进行革命活动。因其在租界内颇有些人脉,私底下又与帮派人士打过交道——据本人所说帮会中也不乏真正仗义之人,因此众人对他的人身安全并不是特别担心。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内竟生此变故。冯庭瓒死里逃生,温长岭腾出亲戚家的一间旧房子供其避难,本打算等伤势稳定之后送出上海,但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到底是谁干的呢?复兴社,还是租界当局不堪中方压力痛下毒手?两者皆有可能。

冯庭瓒出事后有人劝温长岭暂且避避风头,以免受到牵连。他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并且也放不下厂子里的事,因此决定先“看看情势”,走一步算一步。

就在这时祝南疆出现了,说“有人想害他”,说要“保护”他。

他究竟知道多少呢?是不是巡捕房里传出什么风声,所以令他如此慌张。

温长岭相信祝南疆不会伤害自己,但他不认为对方会听自己的话,冒着渎职的风险庇护其他人。且眼下事实摆在眼前,巡捕房与冯庭瓒之死脱不了干系,他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下刀之人。

那日的对话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进展就结束了。祝南疆没有撤走温宅周围的眼线,温长岭也对冯庭瓒遇害一事缄口不提。

几天之后,在与工友会见时他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冯庭瓒是被巡捕房秘密派人杀害的,复兴社很可能在暗中给工董局施压。

有人问他为何这么认为,他说因为巡捕房的人似乎对冯庭瓒遇害之事了如指掌。

这时,冯庭瓒的同窗好友阮乘志突然站起来,情绪激动地问他是如何得到巡捕房的消息的。

“是祝南疆告诉你的?你还在跟他见面?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没早看出他们会对尚卿下手!?”

“我与祝南疆几乎没有联系,尚卿的事是我自己推测。”温长岭无奈解释,“我若能提早看出苗头,怎么可能叫他坐以待毙?”

阮乘志五年前被祝南疆亲手抓进巡捕房,后移交给华区军警,在牢里吃尽了苦头方得以释放。当初得知温长岭认识祝南疆,他提议利用这层关系,再跟铁血杀奸团的人合作对其实施暗杀。然而工友皆反对杀奸团的政治主张,没人赞同他的意见,阮乘志因此对温长岭有所不满。

“祝南疆……尚卿兄绝不能白死,我要叫凶手血债血偿!”

“这事不一定是他干的。”

“就算不是他害死尚卿,这些年我们有多少同志朋友被他逼上死路?温先生,你怎么还替这种人说话!”

“好了乘志,温先生不是这个意思……”有人出言劝解。

阮乘志悲愤交加,越说越是激动:“我知道你们有过交情!但这点交情比尚卿的性命还重要吗?我们走到现在,每一个脚印都是用血换来的,你现在对敌人讲旧情,你对得起死去的同志吗?!”

“别忘了当初也是他替许静山求情,还有姜有望那次……他帮过我们很多忙。”

“许静山本来就是被诬陷的,他根本就不该做牢!怎么,难道我们还要感谢刽子手网开一面吗?!”

温长岭望着对方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心里是茫然的疲惫,仿佛早知道会进入这样一个死局。

阮乘志的话,原本是他用来质问祝南疆的,现在原封不动地被扔了回来。而方才自己的那番发言也都曾是祝南疆的台词——他竟在不知不觉间用相同的话为对方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