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门泊东吴万里船(第6/18页)

那天你来……”他抬起头,微微笑了起来,“我很高兴。”

南舟鼻子酸涩。倘若她没去呢?

她垂下头看见他已经将一处破口缝好了,针脚细密整齐,从正面看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不想连累你,可又想见你。所以你走了以后,我就跟在你后面。想着看一眼就走,谁知道看了一眼不够,又想再看一眼,结果怎么都挪不开眼了。”他脸上浮起一层红晕,有些赧然。

南舟咬着唇,想忍住泪,嗓子哽地难受。他向来话少,让他说这么多心里话,怕也是为难。

裴仲桁打了结,咬断了线,看她忍泪的样子,拿手掌抹去她掉下来的泪,轻笑,“怎么又哭了?”

他又重新纫针,开始补另一处。“那几个东洋浪人是汤川的人,是来监视我的。为了让汤川相信我是真疯,有一两回我故意一个人到街上去,他们会找找麻烦,看我是不是真疯。那天,我跟着你跟得走了神,忘了这几个人。后来怕自己露出马脚,才故意撞了他们一下。”

南舟心疼不已,嗔道:“原来你是自己找打。”

裴仲桁笑了笑,“嗯”了一声。

枉费她还为他心疼半天!“二爷还真是会装!被你骗死了。”她心中的怨气终于烟消云散了,咕哝道:“你后来有机会为什么不告诉我?一直装疯卖傻的,做傻子是不是做出滋味来了?”

裴仲桁噙着浅笑,也不否认。过了半晌才开口,很有些难为情,“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会离开我。”

南舟的心被针刺了一下,如果那时候知道他没有傻,她会义无反顾地离开吗?曾经同江誉白的刻骨铭心,成了文在心底的一处文身。不会消失,但会褪色。只要不去刻意去提起,就会忘记,剩下一点模糊的刺痛。

那她和他呢?说不清道不明,也无法去问“如果”,因为现在就是她的选择啊。一灯如豆,本是昏暗恍惚的,但此时她却从来没这样清明过,仿佛整颗心都被光浸透了。

她从他双臂里钻进他怀里,像一只乖猫一样缩着。看他穿针引线,十分的宜室宜家。

“你还会干什么呀?”

“什么都会。你想得到的,我都会;想不到的,我也会。”他无声轻笑,很有些王婆自夸的卖弄。

南舟吐了吐舌头,嗔他,“真自大。”

最后一处破洞了。他抖了抖衣服,虽然无法像新的衣服一样平整,倒也很说得过去了。南舟心里满意,满意他的手艺,也满意这个人。

“以后不许再骗我。”

“绝对不会。”

“你发誓。”

裴仲桁停下来,三指朝天,浅笑淡去,只剩一张沉静清华的面孔。认真地像是对着满殿的神佛,许下生死之诺。

“苍天在上,诸神明鉴:我裴仲桁对天起誓,自今日起,对蛮蛮坦诚相待,颠沛相扶,再无半句妄言欺骗。情共日月,义同山川。盟言永固,如有违背,肠穿肚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要是蛮蛮还不放心,裴某就写给你,签字画押,以做凭证。”

南舟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耳熟,待一细想,忽然红了脸,在他胸前轻捶了两下,“你这个人……真是的!”

他把抱紧了,忽而轻笑,如三春温薰的暖风吹过,那样甜、那样暖,那样欣然。

裴仲桁将衣服缝补好,叠好了放到一边。这会儿都累了,灭了灯躺下,一时静默无声。这样的地方,两个人在一起却从心底生出许多的喜乐来。

南舟靠在他肩窝里,过了好半天才幽幽叹息,“你杀人的样子真吓人。”她情不自禁去想,他从前也是那样吗,还是本来就是那样的,那端穆清华都是装出来给她看的?

裴仲桁怕她想得太多,会把自己想得太坏,便道,“蛮蛮,后背痒,帮我挠挠。”

南舟果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打散了,作势要去点灯,“哪里?会不会是床虫咬的?”

裴仲桁拉住她,“应该不是,就是后背有点儿痒,我挠不着。”

南舟不疑有他,伸手到他衣服里挠,“这里?”

“上面一点。”

“这儿?”

“往下一点……再往左一点……不不……右边一点……”

南舟被他指挥的团团转,等到他翻过身来说不痒了,一点微弱的天光里,他的眸子却亮的狡黠,南舟才明白过来,又被他逗了。这个亏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南舟又把手伸进去,假意道:“不对,刚才我好像摸到一个包,别是什么毒虫咬了肿了吧?”

她的手在他背上刻意缓慢地游走,他的身体渐渐发烫,捉了她的手,气息也重了,在她耳边絮语,“别招我,我可不想在这里洞房。”

南舟的脸倏尔红透了,抽了手,嗔道:“臭流氓。”

他的唇在她颈间逡巡,“臭?上回谁说我身上好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