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谁信人间多少恨(第15/16页)
南舟同裴仲桁吃完了饭回了房间,她换了出门的衣裳,又找了几本连环画给他,连哄带吓,“你在家等我,我去码头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不要乱跑,回头跑丢了可就见不到蛮蛮了。”
裴仲桁虽然满脸的不乐意,但还是点点头。他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忽然站住不动了,手也不松。
“又怎么啦,不是说好的在家等我吗?”
他晃了晃她的胳膊,“要吃糖。”
“好,我回来给你带祥荣斋的甜果子。”
“不吃那个。”
“那吃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吃蛮蛮的糖。”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他弯腰指着自己的嘴,“这个,甜的。”
南舟的脸登时涨红了,不是个傻子吗,傻子也会索吻的吗?可他还是憨憨地笑,一直指着嘴。南舟瞪了他一眼,最后踮起脚飞快地亲了他一下。他舔了舔唇,笑得更乖了。
南舟这边出了大门,招了辆洋车,刚坐定,便觉得身后有人鬼鬼祟祟。待一回头,却又没看到什么。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她依然有这种感觉。再一留心,似乎家门口的走来走去的人比往常多了一些。可都这会儿半个城都空了,哪里来的人?
南舟进了院子,裴仲桁正眼巴巴地坐在台阶上等她。她走过去蹲到他面前,笑着问:“今天乖不乖?”
裴仲桁点点头。
南舟又问,“中午好好吃饭了吗?”
裴仲桁又点点头。南舟挺满意,“等我换了衣服咱们吃晚饭。”
现在她都是叫人把饭送到房间里来,省得再同三姨太碰面。她把菜夹进他碗里,不肯再喂,“二哥是大人,要自己吃饭。”
裴仲桁闹了一会儿脾气,南舟依旧不肯迁就他。不是她不想照顾他,而是她希望在日常起居上面,他能有起码的生存的能力。她如今能照顾他,可万一他傻一辈子,身边没有人,他要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有些烦乱,他同她毕竟无亲无故,到底怎样安置他还必须同泉叔商量。南漪她们还在宜城,她也不能丢下她们不管。好在姚先生夫妻把摇摇带出了国,她虽然思念女儿,倒也踏实多了。不然大大小小的,她真是顾不过来。报纸上的消息一日坏过一日,如今守城的司令柳传峰比不得江启云。还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柳传峰已经集结好了部队,随时准备跑路。
她要赶在东洋人来之前把所有的船都开出去。她本来早就准备停船了,所有的船只去不回。但见码头上等着逃难的人群,还有宁海那些厂子拆运机器,航程反而比平常紧了几倍。她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只能将停航的日期一拖再拖。可她自己也明白,日子不能再拖了,她也要在最后一条船离岸的时候离开震州。
吃完饭,南舟从书架上翻出来几本连环画,“二哥,我还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你先看书。”
裴仲桁看她神色严肃,很乖的没有纠缠。但又指了指自己唇,要糖吃。南舟心事芜繁,如果泉叔不同意她把他带走,那么他们难免不了又是一场分离。她走到他面前,拿掉了他的眼镜,缓缓地擦干净了,但没给他戴回去。她轻轻抚着他的眉眼,他仰着头看她,抱住她的腰,“蛮蛮为什么哭?”
南舟吸了吸鼻子,努力笑了一笑,“没哭。”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他一直睁着眼睛,目光莹亮,“苦的,不甜。”他长长的睫毛上下煽动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她。
南舟喜欢他的眼睛,明明是看过无数污秽丑陋和生生死死的双眼,却仍然可以那么干净。如今,他傻了以后,那纯净里又有了一份稚气的懵懂。哪怕是他索吻的时候,都是那样干净的不带一丝情欲,是一尘不染的喜欢。
她心里有千言万语,有百转愁肠。“裴仲桁……”她轻唤着他的名字。她和他,似乎早已在某个时刻起就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了,像是缘分,更像是宿命。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是感动?是怜悯?或者,是真的喜欢。那份喜欢,来得很迟,在润物无声后,电光火石间迸发了出来。
这瞬间她也下定了决心,和他在一起吧,就算他是个是傻子,她也会照顾他一辈子。
她再一次俯身吻他的唇,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去安慰一个孩子那样的亲吻,而是真正的因为喜欢去亲吻一个男人。她慢慢亲吻着他的唇瓣,他的双唇松开,放她的唇舌进来。由浅入深,舌尖毫无征兆地碰到了一起,自然而然地纠缠在了一起。没有撕咬、没有侵占,只有无尽温柔的缠绵,交换着彼此的津液,贪婪地吞咽着、索取着,让对方的气息在自己身体里蔓延燃烧起来。
不知道何时她坐在了他的腿上,她搂住了他的脖子。他双手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虔诚而小心翼翼。唇里是辗转交缠的舌,两个人像缠在一起的藤,又像怛特罗教的欢喜自在。以爱欲供奉那些命运给予的哀怨跌宕,难解难分的,既神圣又欲色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