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头未是风波恶(第8/14页)

老鸨看她虽然穿得素净,料子却是极好的。人同衣服一样,虽然不张扬,却处处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劲儿。老鸨也不想惹事,索性叫她进去了。阿胜在他爹面前发过誓,永不进妓院,所以留在了外头。

妓院里的客人见她进来,侧目纷纷。南舟只当没看见,一路找到了南孝庭。

几个纨绔子弟围在一起推牌九,个人都叫了局。站在大少爷南孝庭身后的,个是相貌极其妍媚的年轻女人。南孝庭开牌前总来一句,“珍珠,吹一口!”白珍珠便捏着帕子嫣笑如花地吹一下。有人一起调侃几句半荤半素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伙计推开了房门,同他道:“南大少爷,有姑娘找。”

众人还打趣道,怕不是哪个相好的打上门来。南孝庭从牌九里抬眼一看,吓了一跳,以为见了周氏的鬼魂。再一定睛,想起来是认错了人。

“哟,这不是咱们家小九吗?几年没见,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南舟往他身旁一站,“我有事同大哥说。”

“说什么?难不成打算说你当初从家里带走的东西都挥霍完了,找大哥拿钱做嫁妆?”

白日晃晃地推牌九也不嫌不雅相,反正是没日没夜地挥霍钱。南舟见他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便也无需再给他留情面。她手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满满当当记着当时被几位少爷偷拿的东西。

“这里头大哥拿了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自己欠的债,不能叫其他人帮你还。”

南孝庭斜了她一眼,“不是当大哥的教训你,要说拿东西,你才最该吐出来!谁知道你到底卷走了多少东西,现在还有脸站在大哥面前,找大哥要东西?”

“我拿的是我娘从周家带过来的嫁妆,是姓周的。你们拿的是姓南的。大哥趁早别惦记我那份儿。几位哥哥我也见了,他们说了,只要大哥带头把东西交出来,他们也交。”

南孝庭这一局又输了,气得指桑骂槐地骂晦气。下一轮轮到自己坐庄,怎么也得翻个本。他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南舟一把压住他的牌,“爹的死活是不是你不打算管了?”

南孝庭火上心头,一把把她推开,“轮不到你管我的事!你说是姓南的债,你可以不管;既然伸长了手要往自己身上揽,那就别说什么姓南姓周。你娘在南家当家十几年,不知道私下里弄了多少银子。大哥都不同你算账了,你还好意思想从我身上挤银子?”

南舟跌坐在地上,气得眼眶发热,真没料到他会无赖到这个地步。白珍珠走上去把南舟扶起来,对着南孝庭嗔道:“真是个莽汉,看把人摔的!”

南孝庭撇撇嘴,“想要钱?那你就赶紧求求神,保佑大哥马上赢钱。爱等你就等着吧,等大哥赚了钱,咱们再谈钱的事。”

南舟满腔怒火往上顶,比起裴家人的所作所为还叫她生气。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拼命忍着,转身跑开了。

可下了楼,她又停住了。她这样回去了,以后该怎么办?几个兄弟是不顾骨肉亲情了,她也想一走了之,可她真的没办法不顾南老爷死活。她这样一心一意地对父亲,却是挨骂挨得最多的。

她下个月初拿什么钱还给裴家?她真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无力地在台阶上坐下来,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眼泪便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抱着膝,埋头不管不顾地哭起来。

“小姑娘,挨打啦?”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还带着三分笑意。

南舟正哭地伤心,听见有人说话,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忙去抹眼泪。但抽泣一时半会儿停不住。她从臂弯里抬起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再往上走是裤线笔直的深灰色西裤。那人双手抄兜,弯着身子在同她说话。

南舟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盈满了泪水的大眼睛冼亮。待看清她的样子,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绽开一个笑,“姑娘,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南舟愣了一下,然后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衬衫前襟,“你把门钱还给我!”

江誉白笑容更开,“真的是你啊?”怎么在妓院里头,难道真是个交际花?

“是我!”南舟站起身,“换门、换锁、刷墙,加上房东太太收的损坏费押金,一共四十五块钱。你的坠子现在不在我身上……”

南舟一本正经地同他算账,正说着,有人远远从二楼的一间房里探出脑袋,“四少,你怎么躲到那里了,可都等着你呢!”

江誉白一伸手将南舟拉进怀里,却也没让人瞧见她的脸,同那人笑道:“你们继续,我要带个美人儿找个地方秉烛夜谈去。”

对方还想再留,瞥见他怀里的人在他身上又捏又掐,好不亲热。都是场面上的人,不会坏人好事,只笑着道:“四少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