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星象已变,浩劫将至。”……

该怎样形容那道声音才好?

如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落入听者耳中,却让人一时如见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

清极,亦冷极。

白飞鸿下意识回过头去,而后,她忽然看见了那个人。

那一刻,天地为之悄然无声。

白飞鸿张大了眼睛。

在一片连呼吸都忘却的寂静之中,来人向前迈出了一步。

在这一步之间,停滞的时间再度开始了流动。

人们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和心跳一般,匆匆忙忙地为他让开道路,如同骤然分开的海洋,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每个人都茫然的、屏息的、专注的望着来人,如同望着一个不应出现在此地的幻梦。

那是一种过于不合常理的美,太过异质,迫近甚至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致,在映入眼帘的刹那便夺走了所见者的心智。

若非亲眼所见,决计无法想象。便是最出格的梦中,最诡异的妄想之中,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景象。只有此时此刻,只有在见到他的瞬间,才会明白,世间居然有如此美丽的造物。

他静静向她走来,如同白鸟掠过结冰的湖泊,如同白鹿步出幽寂的密林。

而后,他向她伸出手来,衣袂间犹带着霜雪的气息。

“我要收她为徒。”

他说。

“希夷。”

掌门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念出他的名字。

“希夷?”

最先开口的却是巫罗,六峰之主之中以他年纪最小,是以他只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声,却还未曾亲眼见过这个人。他好奇的打量着来人,像是在看什么稀世异兽一般,眼睛都微微亮了起来。

“他就是太华之山的峰主——希夷?”

“是他。”荆通的语气却很复杂,他定定地看着来人,神色莫测,“一千二百余年未见了……怎么偏偏是今日……”

“那位便是六峰之主中的最后一位,太华之山的峰主。他一向独居在太华山上,平日你们很难……不,是无法见到他的。”云间月低声向自己的新弟子解释着,“但是见到那一位时,务必保持恭敬。在昆仑墟建立之初,他便已经存在了。你们试炼所通过的问心阶,就是他的手笔。”

“果然,一点也没变啊……”

苏有涯苦笑着捋了捋自己已然花白的胡须,眼底涌出自嘲之意。

在隐隐的喧嚣之中,唯有掌门的神色依然如故。他望着希夷,目光平和,没有一丝质询,也没有一丝动摇。

他只问了两个字——

“为何?”

而希夷的回答也很简单。

“星象已变。”他垂眸道,“浩劫将至。”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一霎的死寂过后,便是一片哗然!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这个样子?”

被骤变惊到的常晏晏缩起肩膀,怯怯地询问着自己的师父。闻人歌却没有看她,只是神情复杂地望着希夷,良久,才松开已经被压出数道指痕的扶手。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的声音听起来五味陈杂,“希夷有通天彻地之能,洞悉万物之因果。他所作出的预言,还从未有不实现的。”

常晏晏一时失声,好一会儿,才听见她颤颤巍巍的声音。

“也就是说……”也许是太过惊骇,她的句子都有些破碎了,“接下来马上……一切都……我们会怎么样?”

闻人歌却没有再留意小徒弟的呓语,他的目光落在白飞鸿身上,隐隐添了几分沉痛。

“要变天了。”他喃喃。

而他目光的中心,白飞鸿仰头望着希夷,不知为何,却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她的身体还没有好全,刚刚被先生带回昆仑墟,用最好的灵药温养着。有一天,先生忽然带她去见了一个人。

她一生之中,还从未见过比那个人更好看的人。好看到了小孩子也在一瞬间领会……什么是美。

那个人就是希夷。

那时,他只是坐在那里,甚至不曾看她一看,便漠然道出了四个字。

“风雨如晦。”

很多年后,白飞鸿才知道,那便是希夷给她的批命。

而她的命途,也正如希夷所批注的这四个字一样,辗转于风雨交加的晦暗长夜,最终,也如那风中之烛一般,骤然湮灭。

她茫然地仰起头来,注视着希夷。

他依然同她记忆中一样,银白的长发如同月光,冷冷的落在他的肩头。太华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让他的衣衫也透着霜雪的冷意。三指宽的白布覆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他究竟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却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着黑暗的江流。

漠然,孤独,遥远……那便是希夷。

他从来只是遥遥地注视着,不,或许连注视也不曾,他只是存在于那里,却也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