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七患

“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如今大宋方才营造数京,并未推至边城。此固强本之良计,然非兴讨之良机。”

“诸京于国,如宫室;陕西数路,如城郭沟池。如今国家尚在扶干强本,岂可又生事于边腋?”

“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三代之治,本国为疆,边国为蕃,蕃外方为敌国。”

“一国遇敌,上国遣使下诏,四邻集兵救之,中国则无患。”

“今大宋与青唐接,与青唐战;与西夏接,与西夏战;与辽国接,与辽国战。且败多胜少,此边国至境之患也。”

“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

“大宋隆待宗室,厚赏武臣,然勇士不见用于沙场,而见于春池;武将不见用于边庭,而见于榷市。一国财用,泰半耗于军甲,而国土日狭,虏势益张。”

“仕者持禄,游者爱佼,君修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四患也;”

“元丰以来,国家财富日丰,然入者有增,出者同样不少。”

“仕者不见芟削,而俸禄倍增,下至胥吏,都有了津贴。民间奢侈之风日盛,渭州中平之家,数日一食胡饼,羊羹。王安石修恶法,其人去后,君强继之,群臣缄口,不知反正。”

“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疆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

“今朝中唯喏喏之臣,徒快君上之意,骄情一起,怠堕随之。南海纳土,横山有固,则以为天下易为,灭敌国如拾芥,非不明不智而何?”

“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六患也;”

“朝中秉政之人,蔡确,王珪之流,其实有执政之才欤?其实徒掩饰之徒欤?王珪号称至宝丹,蔡确名曰谢过虫,其人可知。”

“文公,司马公,富公,二苏之辈,忠贞历朝,文名显世,而置于下僚,放之湖海。”

“畜种菽粟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赏赐不能喜,诛罚不能威,七患也。”

“陕西中户,均四十亩,五口力耕一年,不过得足温饱。胥吏多了津贴,敲剥不减;豪强亩产提升,不闻降租。朝中近臣,颁赏过滥犹不心足,贪墨渎职,河决之患尚不加刑。”

“墨子所言国之七患,大宋无一不有,尚不知战兢警惕,而欲构深怨于外国,加重弊于民人吗?”

苏油看着滔滔不绝的范纯粹,一时间都感觉自己那老堂哥重生了。

微微一笑,说道:“德孺兄这些话想说很久了吧?苏油还要谢过贤兄,没有上章弹劾,直指我是佞臣了。”

范纯粹拱手道:“明润是理学宗师,文章义理,军务政治,皆有建树。此次回朝,士大夫莫不以宰执期之,以为救民水火,致君尧舜。然终是好名而惜身,重节而亡义,少了天下己任的担当!”

靠,那就会走上你爹的路子,最后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了!

也对着范纯粹拱手:“德孺批评得是,也有些过誉了。苏油其实是自感资历浅薄,宦年轻幼,不足以大任。”

“然士大夫所为,不正是去国之七患吗?”

“你说的这些问题,有的的确还存在,也有不少的还需要完善,但是说全如德孺兄说得这么严重,却也是不见得。”

“我们还是从墨子七患之说说起,‘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范兄以四京比宫室,以边境比沟池,我认为并不恰当。”

“起造四京是一个大计划和总体工程,最关键的是道路,其次是工业,其次是民生,城防倒在再其次。”

“它的目的,是建设大宋的经济中心,然后连通经济命脉,让资财运转起来,形成金融流通和商品流通,从而增进繁荣。”

“有了这个基础,大宋的国赋,才能在没有增加百姓赋税额度的前提下,从一亿贯涨到了如今的一亿五千万贯。有了这些钱粮支撑,陛下才同意拨付给陕西封桩钱,用于巩固国防。”

“既然范兄都说‘城郭沟池不可守’,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高固城郭,深广沟池?这不正是陛下启用封桩库的目的吗?”

“边国至境,四邻莫救,二患也;”

“范兄说得有道理,三代之治,本国为疆,边国为蕃,蕃外方为敌国。周天子立诸侯的本意,不外如此。”

“然我朝立国于五代丧乱之绪,本就先天不足。如今留垂百载,中间虽然经历数次大败,然而奋进到今日,河湟终为青唐之边;横山终为西夏之边;交趾占城终为南海之边;高丽獐鹿二岛终为北海之边。”

“这些地方,不是别人拱手让与的,是靠所有人努力争取,流血拼杀才换来的。我们正在打造这个‘大宋边蕃防卫圈’,并非毫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