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楚楚一上马车就是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马车走不多远她就扒着窗缝往外看几眼,好像恨不得长出翅膀一下子飞回军营似的。

萧瑾瑜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了,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这要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楚楚在心里藏点什么事儿不告诉他,他也不会去问,可这会儿显然不是用一般情况处理问题的时候,“楚楚……你急着回去有事?”

“嗯……”楚楚又扒着窗缝往外看了一眼,心不在焉地随口应道,“我得回去救人。”

萧瑾瑜一愣,送到她手上的人还有能救的?

“救什么人?”

“营里的伤兵。医帐里光是伤得不能动的人就有二三十个,只有三个大夫和一个伙计,根本忙不过来,再重的伤也都是寥寥草草地包一下,连给他们换药都顾不上,好多人的伤口都开始发烂流脓了,有几个都快不行了……”楚楚偷偷瞄了一眼萧瑾瑜有些发紧的眉头,“你要是想让我伺候你,我就晚些时候再去。”

“不用……”到底有景翊在医帐里,他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早点回去歇着,注意安全。”

“哦……好。”

直到沐浴更衣完毕,批完最后几本加急公文,一个人躺在寝帐的大床上,萧瑾瑜才隐隐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什么不大明智的决定。

萧瑾瑜在一片冰凉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折腾半天都没法入睡,总觉得床上好像缺了点什么,烙饼烙到四更天的时候,萧瑾瑜终于不得不承认,睡不着,就是因为缺了那个枕边人。

“来人。”

守在门外的侍卫大半夜忽然听到萧瑾瑜丝毫不带睡意的声音,赶忙闪进帐来,看到萧瑾瑜衣衫齐整地坐在帐里,愣了一愣才道,“王爷有何吩咐?”

“楚楚可回寝帐了?”

楚楚的寝帐离他的帐子不远,侍卫守在他的帐子外面肯定能看得到那间帐子里有没有光亮。

“还没有。”

“你随我去趟医帐……我找那几个大夫问几句话。”

侍卫一愣,看着眼睛里有些血丝的萧瑾瑜,试探着道,“王爷,这都四更天了……”

“这会儿他们不太忙,说话方便。”

“是……”

萧瑾瑜进医帐的时候,医帐里绝大多数的伤兵是睡着的,三个大夫坐在椅子上睡得东倒西歪的,脸上满是过度疲劳之后的倦容。

楚楚正弯腰站在一个伤兵的木板床前,袖子高挽着,全神贯注地为一个昏迷中的伤兵处理伤口,伤在大腿根上,因为先前处理得粗糙,下身已经溃烂成片,散发出阵阵恶臭,惨不忍睹。楚楚凑得很近,目光干净坦荡,脸上既看不出嫌恶,也看不出同情怜悯,虔诚专注的模样让萧瑾瑜一下子想起她第一次帮他擦洗身子的情景。

萧瑾瑜承认,他确实并不情愿被她照顾,但也不得不承认,被她照顾是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幸福到他一点儿也不愿意跟别人分享那种滋味。

“咳……”

萧瑾瑜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惊醒了三个睡得很浅的大夫,惊觉了站在楚楚身边给她帮手的伙计,唯独楚楚不见丝毫反应,仍然全神投入在眼前的伤口上。

萧瑾瑜扬手示意四个人不要出声,对侍卫低语了一句,径自推起轮椅出了医帐,停在医帐外的空地上,一个透过从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楚楚身影的位置。直到侍卫带着那个睡眼惺忪的老大夫来到他面前,萧瑾瑜才把目光挪开。

“草民……”

老大夫刚要跪拜,萧瑾瑜就摆了摆手,“免礼了……我只问一件事,你想清楚仔细回答。”

“是。”

“据仵作检验,先前亡故的三位将军生前都受过刀剑伤,他们可曾到医帐来医治?”

老大夫拱手答道,“是……全是草民治的。”

“他们也都在医帐里住过?”

“那倒没有……三位将军伤得轻,就拿了些药回去让手下人帮忙敷,每天来医帐里煎回药……”老大夫转头看了眼光线昏暗的医帐,叹了一声,“在医帐里住的都是些伤得没法伺候自个儿的小兵,这也就是在冷将军的营里,要搁到别的营里,哪还管这些人的死活啊……还要多谢王爷大恩大德,准楚姑娘来医帐帮忙,这一宿可救了好几条人命了。”

萧瑾瑜脸上隐隐有点儿发烫,看了眼医帐中那个娇小的身影,“是她救的人,不必谢我……我想看看那三位将军生前用的都是什么药。”

“草民这就去取方子。”

“不要方子,无论口服的还是外敷的药,全都照原样各配一例,尽快送到我寝帐里。”

“是。”

萧瑾瑜回到寝帐就坐到书案后随意翻着桌面上一切有字的纸页,翻到楚楚白天送来的那张验尸单,看着上面秀气的字迹,想到这字迹的主人,一时出了神,连楚楚走进帐来站到他书案前都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