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荣国公府坐落在上京城西北角, 院落很大,虽比不上楚府装饰华贵,但也别致幽雅。

因突遭变故, 府内已经萧条了好几日,几个时辰前才刚刚撤去刑部的看守,寥寥地奴仆正尽心尽力地打扫着,等待家主的回归。

不一会儿, 好几位都泛起沉沉的睡意, 眼见着有几位靠着墙根握着笤帚便睡了过去。

暗卫的掩护下,楚歇从墙角的栀子树下走出, 花瓣雪白如大片的雪花落在他肩头。

细雨横斜。

无月无星,那雨水淅沥像是一盆墨倾, 染黑了整片夜色。

脚底泥泞沾污,楚歇默默藏身于陈氏的睡卧中,手握上腰侧刀柄听着门口动静。窗外的暗卫隐在树间, 随时准备掩护出手, 还有几位换上陈氏家仆的衣物,正在外头洒扫收拾。

一切都准备妥当。

门被有规律地扣响三下。

这是门口眼线的暗哨——陈氏要回来了。

“此番,多谢许小侯爷。”门外, 荣国公爷被孙儿搀扶着下了轿, 几日磋磨下都憔悴不少,但还是郑重地行礼。

“不必言谢。”许纯牧回了一礼,意欲转身离去, 小世子从马车里匆匆拿出一把伞撑开递过去。

“细雨伤身。”

许纯牧接过伞,余光再瞥一眼荣国公府。

好黑。

怎么灯笼都不多点几盏。

不疑有他,撑着伞踱步离去。

“爷爷,您说这许纯牧和楚歇, 到底是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小世子看着许纯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陈莲洲没说话。

他之前看到许纯牧骑马的姿态,身形,乃至那一身的正气……都和年轻时候的许邑太像了。

可如今近了看。

他的样貌不似许邑宽额长脸,也没有继承到许家那一窝的浓眉。

他眉若细柳,长得分外秀气。

要说样貌,那还是许长陵和许邑长得像。

是像娘亲吗。

“再看吧。”府门打开,陈莲洲跨国朱红门槛,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快感,“烧好热水了吗。”

“老爷,都烧好了,您现在要休沐吗。”

雨势渐大,黑云渐渐压在上京城顶,是夏夜特有的暴雨将至。

闷闷的雷声盘旋在上空。

“嗯,将水打去我卧房。”

陈莲洲解了外裳,先用家仆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独身往卧房走去。

从正厅过甬道至偏房,雨水斜入落在他身上,染出斑斑点点的水迹。一道惊雷闪过,照亮陈莲洲冷峻的脸色。

楚歇。

将手握得关节咔嚓作响。

***

江晏迟踱着步子回到宫殿后一直觉得哪里不对,来回琢磨却好像有什么情绪压在心口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楚歇。

楚歇……

小喜子来报,昭狱的卷宗刚刚归档,刑部那头便失火了。还附耳上去,“听说,是许家小侯爷干的。”

许纯牧?

他放火烧了那儿做什么。

楚歇,许纯牧,阿牧。

好像有什么东西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

教他看不穿,理不清。

前几日乞巧佳节,阿牧戴着面具长身玉立,手中提着一盏灯火的模样再次映入脑海,他伸出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阿予。’

那一声入了心。

‘殿下的小字,是一个予字吗。我听娘娘总这么叫你。’

‘风予,风言风语之风,予取予求之予。’

记忆深处的声音不断涌出,江晏迟瞳孔逐渐放大。

不对,不对,不对!

他的小字几乎无人知晓,是冷宫中段瑟一边学着大魏话,一边在泥地里写出来的。

众人只知他是大魏高高在上的太子江晏迟。

几人知他曾是冷宫里将死未死的江风予。

‘殿下可要多读些书。您这小字可不是这么解的。’

‘所谓风予,乃闻风破胆之风,生杀予夺之予。’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终于想起来了。

娘亲一死,唯有楚歇知道他的小字!

外头惊雷顿起,轰隆一声将窗阁照亮,整个上京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青石板阶梯被染如快快黑玉,倒映着一风中盏盏晃动的灯笼。

“小喜子,在宫外备马!”

“殿下这样晚了,还要去哪儿。”

“去楚府。”

又去哪儿?

小喜子挠了挠头,“殿下,天都黑了,已经亥时了,不如明早再……”

“现在就去!”江晏迟将脱下的墨锦长衣再次披上,一边将袖子理好一边冲出雨幕。

“诶,殿下,雨太大了,带伞,带伞啊!”

小喜子抱着伞追出来,可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里,已然没了江晏迟的身影。

***

马蹄踏水,在四下无人的长街溅起一朵朵水花。巡夜的守城卫兵远远地瞧见了那策马疾驰的身影,立刻出身拦下:“什么人,如今城门已关,将至宵禁,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