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大争(6)(第2/4页)

谢青鹤想的是姜夫人的问题,姜夫人以为他担心的是繁重的课业。两人想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姜夫人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吩咐使女:“去取一斛珍珠来。”

她告诉谢青鹤要投其所好:“白先生喜用珍珠,花露珍珠粉敷面,口服珍珠粉解热定惊,衣佩也多以明珠杂以美玉。我这上好的出云珠,整个相州也只得这么多了,儿只管拿去哄他。”

谢青鹤这会儿是真穷光蛋。

姜夫人养儿并不小气,但是,他来之前,陈丛软软呆呆的只会吃喝睡玩,姜夫人就算想给儿子弄点稀奇玩意儿当玩具,也得害怕他一口吞下去。

谢青鹤来了之后,没多久就被陈起带去了前院,吃的用的只管去要,陈起也没有主动给。

谢青鹤又不是铺张浪费的脾性,日常生活都是吃一口要一口,更不会要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稀奇玩意儿充门面,平时要送点礼物,都是让陈先义直接准备。

姜夫人主动赏赐了一斛珍珠,谢青鹤也没推辞,叫陈利抱着,告辞离开。

——帮姜夫人做事,不叫她出点诚意,白芝凤怎么相信?

待谢青鹤带着珍珠离开之后,茜姑才忧虑地说:“夫人,郎主历来忌惮您与前院交往,为何今日要舍出珍珠,请小郎君拉拢白芝凤?”

姜夫人正嫌恶地捡身上的狗毛。

大黑狗跟着枣红马奔来,伏传一会儿抱狗,一会儿摸狗,闹得狗毛满天飞,姜夫人离得再远也难以幸免。何况,她还搂了伏传许久。不及回答茜姑,姜夫人先抱怨了一句:“这野孩子就喜欢与畜生玩耍,今日抱狗,明日岂不是要斗鸡?”

使女中喜欢大黑狗的人数不少,这会儿都悄默默不敢作声。

姜夫人干脆把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小袖,斜倚在凭几上,说:“此一时,彼一时了。莽子突然发难,必是凿实了不举之事,他只有丛儿这一个孩子,若不想一生辛苦为他人作嫁,他就只能扶养丛儿承继家业。”

说到这里,姜夫人露出略显嘲讽的笑容,说:“他安安静静在峒湖不作不闹也罢,大张旗鼓派人回来给我送信,又遣散了所有婢妾,这么作闹一番,整个相州都知道丛儿的嗣位稳住了。”

她在家中随口蔑称陈起为“莽子”,身边都是陪嫁来的使女仆妇,全都忠心耿耿,无人异议。

“我也想过,这么早让丛儿与东楼接触,是不是太过冒进。不过,一来么,这是丛儿自己的想法,若非愚蠢至极,我也不好随意反驳。二来么,茜姑,你可知道,人最信任什么人?”姜夫人突然问。

茜姑想了想,说:“想必是襁褓中相伴长大的家使奴婢?”

姜夫人与茜姑就是三两岁时相伴长大的交情,这是自夸。姜夫人狠狠飞了她一眼。

其余几个使女就忍不住低头偷笑。夫人和茜姑感情是真的好啊。姜夫人才教自己的奴婢们:“桃儿当了七年下女,又聪明又伶俐,你们不妨想一想,最后是什么时候被选上来服侍茶饭的呢?”

茜姑若有所悟。

其余几个使女则叽叽喳喳:“茜姑慧眼识人,提拔了她。”

“熬着年资也该叫她进屋服侍了,她也是本分勤快的脾性,讨夫人喜欢。”

“就有一手好手艺,煎茶煮饭不输灶下婢哩。”

……

闹哄哄地说了一堆,却都不得要领。

姜夫人问茜姑:“你想到了吗?”

茜姑不敢相信又深觉有理地点头,说:“夫人的饮食茶饭不敢轻易叫人经手,提拔桃儿侍奉茶饭,是奴婢代夫人对她施恩之后。”

几个使女都有些吃惊。

为什么提拔反是在施恩之后?不是有心提拔方才施恩,而是施恩之后才有心提拔?

茜姑讲述提拔桃儿之前发生的一切:“记得那时候,她对婢子哭诉,说养在家中的老父病逝,缺了丧葬钱,我便拨了一笔银钱予她,又叫下人赶车带她回家奔丧,体体面面做完了葬礼,为她老母请神婆驱鬼养病又花了大笔银钱,还施舍了夫人的情面,才请来一位得体的神婆……”

这一句话才说到了重点:“桃儿感恩戴德,我也深信她受此大恩,必不会背叛夫人……”

姜夫人点头说:“人呐,总是偏信受过自己的恩惠的人。叫丛儿去拉拢莽子的谋主,那是自寻死路。再者,他才几岁的孩子?斗得过东楼的老妖怪?又能拿什么去拉拢莽子的谋士?”

说得好听点,少主可以承诺未来。难听点说,谁能保证少主一定能平安熬死主人?就算少主平安健康地长大,谁又能保证少主不变卦、不变心?不改变幼时信奉的一切?

所谓承诺未来,承诺到才六岁的孩子身上,变数未免太多了。

“这会儿就是叫他去求救,去示弱,叫那群春风得意的谋主先生们施恩予他——这就得趁着年纪小。若是年纪再大些,还总是哭哭啼啼去求救,难免叫那群先生们看轻。这给人施恩的机会,才是真正的不易得啊。”